第2章 少年猎山,少女重伤
天边尚未泛起鱼肚白,刘一鸣便如往常,挑着木桶,腰间别着小刀,赶早入山。
听村里的猎户说,夜半之后,松鸡黑猪梅花鹿,原地或站或伏,睡得老死,通通动弹不得,野兔野鸟全都回窝回巢,趁它睡着,一窝打尽。这是狩猎的最佳时间,雄雌老少,照单全收。
大旱的这两个月,上山打野的人更多,刘一鸣总是第一个。不说刘一鸣收获最多,反正小鸡小兔也不少。那得归功于捉襟见肘的家庭状况,没有油灯,也没有蜡烛,月色初起,便食晚饭,月上树梢,就已酣然入睡。
早睡自然早起,毫无困意。
经过耄耋老人处,呼噜声如春雷乍来,刘一鸣摇摇头,自言喃喃道:“不都说人老了就睡不着觉,咋地就越睡越起劲呢?”
筏木山是刘一鸣最喜爱的山,山体舒缓,灌木丛生,有路,但入口极窄,个高者不易行走,显著的溪流不多且分散,按村里人的说法便是:筏木路径费力气,不如理山抓只鸡。因此,愿意到筏木山去唯有刘一鸣一人,大部分村民都选择更近一些的理山。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乃大争也。
刘一鸣怡然自得。
不得不说刘一鸣是个有学习天赋的人,很快,他就找到了筏木山里的规律。
明溪不多,但暗渠不少。在连续几个月的暴晒下,河床溪流十天里有九天均是枯竭,唯独暗渠不息,暗流涌动。大部分在狭窄的洞穴里,灌木丛层层覆盖,极其隐蔽。
提桶进洞不方便,他便把竹挑子往水流湍急处一搭,清水就乖乖就范,顺着竹挑子跑到木桶里来,泥沙通通留在渠里。
实在是妙不可言。
除此之外,洞穴阴凉舒服,活水源源不断,自然吸引松鸡野兔等小动物前来喝口水,打会儿盹。
刘一鸣并不理会。
小动物看着少年矮小,心中不屑,也不作理会,自顾自地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躲过正午毒辣的太阳,刘一鸣以枯枝枯叶为床,满足地睡个午觉,余热渐散,小鸡小兔们吃饱喝足,享受完最后的晚餐,少年便悄咪咪地摸走一只松鸡或是兔子。还没等同伴们反应过来,他就麻利地一抹脖子,塞进兽皮袋子,不必多问,必定一命呼呜。
刘一鸣也不贪多,每天一个,绝不竭泽而渔。
这便是少年的聪慧之处。
午睡入梦,一声惊雷,刘一鸣乍起,忽感头晕目眩,晴天烈日,哪来雷电?
正是疑惑梦里梦外之时,狂风骤起,天色在一眨眼间由明转暗,透不出一线阳光。
刘一鸣先惊后喜,以为大雨将至,还没等其欢呼雀跃,片刻间又恢复如常,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南柯一梦。
他狠狠掐一下大腿,着实是痛。不明所以的少年没想太多,决定逮上一只可爱的小兔便下山。可定睛细看,这一惊吓后,哪有“晚餐”的踪影,倒是落下了不少鸡屎鸡毛。
这下可就亏大了。
刘一鸣仰头看着天色,长嘘一气,挑起水桶原路返回,边走边回忆着方才诡异的情形。
若要拿出证据证明真实存在,沿路被折断的部分树枝,翠绿而落满地的树叶,均是充分的说明,路况比上山时更难走些。
刘一鸣如履薄冰,注意着脚下的路和身边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前头一株大树折断,斜挨着小山坡倒下,树皮如藕断丝连般仍未扯断,像是绷紧的橡皮筋,随时都有绷断的可能。
刘一鸣停下来观察,正寻思要不要绕路而过时,却发现折断树干撑起的空间内竟伏倒一人,背朝天。刘一鸣放下担子,慌忙走上前。
只见是一淡绿衣裳少女,翻过身,血染前襟,发丝和血迹胡乱黏在脸上,不知从何处不断有新血逐滴渗出。
刘一鸣从小在山里拉扯大,跌跌撞撞受点小伤,总不可免,但如此严重的伤势,怕是村里郎中见到都得直摇头。刘一鸣喊了几声姑娘,没得答应,又学着大夫般把一把脉,自言自语道:“对对对,先把把脉,看看人是活是死,还在跳!不要慌,不要慌。”
“对不住了,姐姐,我要看看你哪里流血,多有得罪,不要怪责,不要怪责。”解衫一看吓一跳,锁骨至两胸之间有一伤口,中指般长,尚在冒血,看得瘆人。
刘一鸣心想得及时止血,于是便手足无措地在附近埋头寻找可用的草药。野菊花叶子有止血之效,遍野皆是,无奈被杂乱的灌木丛所覆盖。这少年顾不上被带刺枝木划破手臂,或刺痛指尖,只晓得早一刻摘下野菊,眼前的姑娘就早一刻脱离危险。
不用一会儿功夫,刘一鸣便拎着两大把野菊花而来,刚蹲下身,又手忙脚乱地跑去把其中一桶水提过来。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又看看端端正正放在一旁染去半件血迹的内衣。刘一鸣深呼吸,把内衣在水中认认真真搓洗干净,当擦拭伤口、消毒所用,不是少年吝啬,搞不好破伤风就麻烦大了。
外衣依旧披在少女身上,仅露出的中空被少年小心翼翼擦拭两遍,不敢太重,也不能太轻。刘一鸣又把野菊叶子泡上清水,在手里使劲摩擦,擦出黏糊状,一点一点地抹在伤口处,看着渗血渐少至无,才扣上衣衫。
眼见少女脸色由白转红,少年方仰天叹了一口气,又轻轻为其洗去脸上血迹。不知不觉忙活已久,头上红云如同飞散的火星掠过,在残霜未尽、万里鲜红退去的深空中,不断地压来,又猝然消逝。
“看来今晚无论如何都是回不去村子。不知道母亲和大家是否还在等着我提水回去呢?”刘一鸣喃喃道。少年此时此刻想的,竟尽是思他人之虑。
刘一鸣低头望去,不过是年长自己两三岁的姐姐,长得可俏,尤其那细长的落尾眉,像是平缓起伏的远山,像是笔直柔软的名剑,又像是一树梨花压弯的那株海棠。看得着迷之时,少女寒颤一抖。
山上总归是要冷一些。
刘一鸣拔出小刀,削下一层干燥的枯叶,覆盖其上。
挠挠头,又觉不够,跑向远处,抱来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