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吹箫图
“要不要发点小财？”
吕奇没有急着落坐，也没有急着去打量那个投影美人，而是歪头跟程有方嘀咕起来。
一通交代后，他从怀里把随身带的五片金叶子全都交给了小程和郭胖子。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就一起挤出人群，往霓凤楼外面去了。
三个人低头商量发财大计的功夫，刘贤书那边，第一笔已经落了下去。
吕奇回首时，看到他纸上的线条，咂了咂舌。
这个刘大少爷，还真不能算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五品的职称，似乎水份不大。
人物工笔一路，技法的关键就在于线条。
绘画大家出手，一弯笔触下去，立见高低。最见功夫的地方，一个是人物轮廓，另一个就是衣褶。
要画出曼妙身姿，还是要画出金刚怒目，全在这一根根线条上。
刘文那边几笔就把屏风后美人的框架勾了出来。
看到这份功底，吕奇都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以他这个九品影画师的能力，就算加上前世带过来的西洋画法加成，画一样的命题，自己没有胜算。
可谁让这家伙满脸黑线呢？
刘公子自感胜券在握，他得意的歪头看了看一直毫无动作的吕奇，冷哼道：“吕岂常，怎么不动笔呀，是怕丢人吗？”
“不急不急，我先欣赏欣赏你的，学习一下，你不介意吧？”吕奇干脆把椅子往刘文那边搬了搬。
“哼……”
就这样，一个画，一个看，过了快一柱香的功夫，那个只顾看的，都没动一下笔。
围观者们，见这副场景，心中大多有了胜负的倾向。
这时，人群外面，有人很合时宜的叫了起来：“来来来，下注了下注了！庆隆坊现场做庄，押刘文刘公子胜，一赔二，押吕奇吕公子胜，一赔二十！半个时辰后封庄！”
话音未落，就有十几位举着银子冲了过去。
“三哥，这姓吕的怎么不画呀？”
“画不出来呗，这就是想等着刘公子画得了，他好抄上几笔。”
“这么说，胜负已定喽？”
“肯定的呀！”
“那我去押上三十两，把晚上过夜的用度挣出来。”
“我也押上十两，聊作消遣。”
“稳赢的局，押就押一百两，赢了钱，老子明天也去包个院子！”
“来来来，押八十两，刘公子胜！”
“……”
人头攒动，大家下注踊跃。
寥寥几个把注押在吕奇这边的，要么是两边下注买个保险，而且也不过是二两三两的小钱。
后院之中，并没有其他人下场应试。有御造司的五品影画师在，那些平时自诩书画了得的公子哥们，可不想人前露怯，自找没趣。
灯火通明的曲水凉亭，只坐着两个人，多余的画架和画具都被厮们收了，又给围观的人空出来一片看热闹的地方。
应试赌赛的两个影画师，一个坐姿挺拔，自是胸中有物，落笔如风。
人堆里有通点水墨丹青的，看到妙处，时不时的还给叫个好，周遭那些四六不懂的，生怕落下了，也跟着鼓掌。
反观另一位，两手托着腮，弯腰坐在旁边，四周要是传来掌声，他也跟着一块拍巴掌，丝毫没有个局中人的样子。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就过去了。
亭子里，计时的长香，点完了两根。
吕奇这才站起来，一边绕着自己的画架走圈，伸着懒腰朝那边坐庄收注的两兄弟瞧了瞧。
小桌上，一边是一小撮散碎银子，另一边，几个大银锭压着一摞银票。
程有方脸色并不好看，好像是算过了，真输了，那五片金叶子不太够赔。
落实了赌局的情形，吕奇这才满意的坐到了面架面前。
他懒散的在霓凤楼提供的画笔中挑挑拣拣半天，摇了摇头，念叨说：“都太软了，有负美人……”
然后，从袖中拿出了鹿皮小包，打开盖，将受赏的那只新笔抽了出来。
“这个笔锋够硬，合适！”
他迎着灯火，捋了捋那只笔头。
然后，认认真真的用行楷，在绢纸右上角，先给画作题下了名字。
《吹箫图》
刘文不经意歪头看了一眼，只一眼，惊得猛然起身，差点把一应画具给碰到水里去。
他诧异的不是这画的名字，惊到他的，是吕奇手里那杆笔。
他哆哆嗦嗦的用手指着，声音抖颤着问：“你……哪里来的……这支笔？！”
“这个？”吕奇把笔晃了晃，“单位领导赏的，很特别吗？”
刘文作势就想动手去夺，身子一歪，又把胳膊缩了回来。
他略作思量后，冷冷的抽动嘴角，说道：“哼……你竟然敢把这支笔带来霓凤楼！好啊…很好啊……今天就算你不输，明天你也别想留住这五品的官称了。”
说罢，刘文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定了好一会神，才重新提笔，继续做画。
吕奇没当回事，简单观摩了一下那根笔，笔管上面除了烫金刻着“工造”两个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确实比脚边盒子里的笔都精致，拿着也顺手，笔锋软硬合适。
在他看来，仅此而已。
于是耸耸肩，无大所谓的提笔蘸墨。
刚才过去的半个时辰，吕奇确实一直在盯着刘文做画。
但大部分时间，他的眼睛和脑子根本就没同步。
仅凭看着一个身形的投影就画出此间人物，任哪个大师也做不到啊！
这种情况下成画，无非靠着想像，拼凑印象中画过，或看过的作品。
刘文如此，他亦须如此。
巧了，吕奇就是脑海中画多。前世学过的，今生画过的，再加上穿越前在虚无空间里观摩来的……
旁人看来，他是无从下手，空等了半个时辰，其实，这家伙是在脑子里慎重的选择参照物呢！
自信落笔，一根流畅的线条，悠然而成。
优美顺畅到吕奇自己都吓了一跳。
自己此世的技艺已经精纯熟练到这个程度了吗？
不对，吕奇捏捏笔管，又转了转手腕，他感觉好像刚刚那一笔，已经远远超出了肌肉记忆所能给出的熟练度。
再试一笔……
好家伙！我这是吴道子和达芬奇同时附体了吗？
他构思出的画作，确实掺进去了大师们的作品，那也不至于引得人家来亲自操刀吧？
两笔线条，虽然还看不出来所画为何。
但这里面饱含的技艺，在吕奇看来，他就算练一辈子，也达不到如此境界，这远远超出了技法和熟练度的层面了。
为什么？因为脑子里那些图，还是因为这支笔？
或者说，是二者的共同作用？
吕奇还想再琢磨琢磨，可身边，哄然传来阵阵嘘声。
“嘁……画了两笔又停了！看来真是蒙事的混子。”
“他这水平要是五品影画师，那我早就混上一品了！”
“押少了押少了，应该押五百两的！”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把吕奇的思绪拉回到了画架前。
以后再研究，先把今天的赌局拿下再说！
恍恍神，抛净杂念，吕岂常把方才结合一系列工笔仕女图，才构思出来的一幅人物画重新调出来。
凝气运腕，下笔如有神。
参照借鉴了唐寅《仕女吹箫图》和吴道子《八十七神仙卷》的工笔人物画，一点点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