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谁的眼睛
吕奇开始下笔前,刘文已经着手为自己的画作润色了。
只留了人物五官没有勾勒,打算放在最后精心描绘。
正当他悠然自得的铺陈墨迹时,围观的人群一点点的躁动起来。
起初他还能压住心性,专注在自己的画卷上。
可传入耳中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完全没法忽略的程度。
“下笔这么快,都不用看一眼的吗?”
“这笔触……太流畅了……”
“堪称醉人呀,原来画像可以如此绘制!”
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全是赞叹,引得刘文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笔,转头朝吕奇那边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刘贤书的手,连笔都握不住了。
外行人都能看出来的热闹,在他这个内行人眼中就不止是门道了,而是震撼。
望尘莫及的震撼,还有无法理解所带来的困惑,一股脑的冲进了刘文的思绪中。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刘文像被人抽走了魂魄一样,呆呆站立在画架前,再没动过一下。
直到吕奇最后潇洒的给画作题注半阙。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点晴之处,人群再度哗然,许多人,包括来逍遥快活的公子哥,还有不少霓凤楼里的姑娘,都忍不住念起了这半阙诗句。
这两句,同样是他从唐伯虎那偷来的,在他前世,流传更广的是这诗的最后四句: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吕奇还算有节制,只偷了两句,没好意思全篇抄来。
时间还早,距离题试规定的两个时辰,还有将近一半。
可赌赛,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应试的另一方,傻呆呆的走开了……
吕奇并没有打算揪着他不放,一只右手,不能红烧也不能凉拌,赢回来没地搁没地放的。
围观的人里倒是也有好事的,喊了句“把手剁下来再走啊!”
可没得到更多人响应,大家都还沉浸在输钱的痛苦之中,没心情起哄。
刘贤书,被几个家丁护着出了霓凤楼,只留下一幅佳作在曲水凉亭外,可惜,缺了五官。
吕奇抱着肩膀,左瞧瞧,右看看,对自己的大作欣赏不已。
“恭喜吕公子,青三柳姑娘请你入院一叙。”
“啊?”他抬起头才发现,凉亭中的屏风后已经没人了。
“不是一年下来,得筹最多的人,才能进姑娘闺房吗?”
“吕公子诗画双绝,这两句题在画上的诗,词藻平淡,却诉出极佳的意趣,当是传世之诗作。下个月的题试,七言,自当也是公子的头筹了。”
“半段也行?那这也才过了十场题试,要是后两个月有人追平,或者超过我了呢?”
清秀的侍女显然是有点不乐意了,柳眉紧锁,问道:“怎么,我们家姑娘盛情相邀,还入不得吕公子法眼?”
吕奇嘿嘿笑着,压低点声音凑近了说:“其实,我是想知道,这进青三柳姑娘的院子,额外收钱不?”
那姑娘彻底烦了。
“不取公子分文!愿来便来,没人求你!”
说完,水袖一甩,气鼓鼓的扭头走了。
吕奇刚想叫住她,正巧,程有方和郭锦兴冲冲的跑了回来。
“岂常!了不起,了不起呀!”小程一边大声夸赞,眼光却锁定在那副《吹箫图》上。
郭锦也挑了个合适的角度,带着怪怪的表情,在那幅画上看来看去。他酝酿了半天,也没整理出一句词来。
作为影画师,他们比旁人更能体会这画的妙处。
“唉!”吕奇拍了拍小程,“一共赢了多少?”
程有方似有不舍的把视线从画上挪开,左手掏出那五片金叶子,右手又掏出了一沓银票。
“庆隆坊分利三成,押你赢的不到十两,赔了些出去,剩下的,你猜这是多少?”
他甩着银票,在手上敲了两下,声音闷闷的,听上去是有点厚。
“别卖关子,说,到底多少?”
“一共五千七百七十两!!”
程有方等着看吕奇吃惊的模样呢,没曾想,那家伙只是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嗯”字。
转念又一想,也对,他连五片金叶子都能随便拿出来去做庄当保金,五千多两银子,确实不至于有太大的反应。
“好像不能被三整除……算了…你们俩一人两千两,剩下的给我。”
“啊?应该你拿大头呀,我们哥俩每人分个几百两就得了!”
吕奇只把金叶子接了回来。
“这点小钱,懒得计较,先存你那,我要办正事去了!”
“怎么?就要宵禁了,咱们不走吗?”
他往那沓银票上,叠指一弹,又朝那哥俩挤了下眼睛。
“走个屁!”
“……”
小院花厅,暗香扑鼻。
吕奇探头探脑的进来,显得有点鬼鬼祟祟。
那个清秀侍女看见他,实在没什么好心情,语气刺刺儿的说:“吕公子尽管在这儿坐,姑娘稍梳洗下就出来。奴婢先给您去泡杯茶,放心,茶水也不收银子。”
“有吃的吗,我刚才没吃饱。”
“有……”侍女拖着长腔,“一并给您取来!”
不一会,她就端着杯茶回来了。后面,还跟来几个姿色略逊一筹的姑娘,每人端着一盘吃食。
“这些都不收银子,公子请用便是,奴婢就不陪了。”说完,几个小姑娘依次离开,带上了房门。
吕奇是真饿了,也馋了。
自从穿越过来,还没正儿八经的吃上一顿饭。
天道山上混了只烧鸡。下来后,只啃了两口饼,然后就搭着阴阳司的缩地术回了京。
来到霓凤楼,在后院刚喝两口酒,夹了两片肉,就出来凑热闹了。
没成想,自己成了热闹让别人看了。
此时不吃喝一番,万一夜里有体力活可怎么整?
红浪漫的门票还带自助餐呢!
于是,吕大爷甩开腮帮子连吃带喝,造了一通。
筷子刚放下,突然,就感觉自己侧方多了人,吓得他重新抄起一根筷子,当匕首一样举起来。
“吕公子幸会。奴家青三柳。”
一位身着水波青绸裙子的高挑美人,飘飘万福,笑意盈盈的朝他施礼。
“哎哟妈呀,吓死我了,姑娘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吕奇只顾着害怕了,欣赏美人的意趣大打折扣。
“许是奴家纤瘦,声音小了,惊到了公子,这厢赔礼了。”
酒盅斟满,青三柳自饮了一杯。
吕奇咽了口唾沫,四下瞧瞧,好像没什么旁的项目了,就抹了抹油嘴,问了一句:
“是不是,我得先洗个澡?”
“公子莫急,奴家有话想问。”
这一会,话说了几句,借着微弱的烛光,吕奇已经重新审视了这位花魁一番。
真的美,美的素雅,美的有种纤纤弱质,不胜轻风的感觉。
她也不等吕奇说话,自己柔柔弱弱的走去了内室,转眼又捧着幅卷好的绢纸走了回来。
画卷展开,原来,是那副即兴创作的《吹箫图》。
青三柳勾起兰花指,点向画中人的月牙眼睛,问道:
“敢问公子,这是谁的眼睛?”
这幅画,吕奇在借鉴大师作品的同时,还参考现实,掺进去了些自认为很美的人物细节。
比如……陆扶羽的脸型和樱桃小嘴。
还有……女妖精的博大胸怀和勾人眼睛。
这几样,和眼前这位,完全没有相像之处。难道,她这是吃暗醋?
就像新女友指着个可疑的vx头像问“这女的是谁?”
“完全凭印象画的,没什么根据。”
“是吗?”窗外,飘进来一声让人骨头酥麻的质问声。
就在吕奇像触电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的时候,窗棱被推开,挤进来了一抹红色。
“我怎么觉得,像姑奶奶我的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