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81
孟冬意要住在这里,保姆给安排的房间是楼上的客房,里面的日常用品都已经准备妥当。
孟冬意看着这些摆设只觉得熟悉。
从她进这个门开始就很熟悉。
这边别墅区是段舟方便段年上学购置的,装修风格和他们常住的地方大同小异,段舟这人向来古板无趣,用的东西亘古不变,不会变花样为生活添置乐趣。
很难想象他是哪根神经出现问题,才会把新的学区房也变得和他们之前的窝巢一样x冷淡的。
孟冬意把包往床上一扔,简单洗漱之后越看熟悉的房间装饰越觉得瘆人,窸窸窣窣从包里摸出一只女士长烟,薄荷爆珠,打火机没在,她去楼下找火。
真是稀奇,段舟家里居然没有打火机,以前他不是常年烟酒不离身的吗,现在呢,有孩子之后,每天晚上的兴致从泡吧变成给孩子辅导作业了吗。
翻来覆去没找着,她不得不去厨房借火,燃气是新型的,找开关又找了许久,好不容易看到那点星火,将烟尾递过去,刚洗过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有几l根无意飘落,碰到火点,空气里弥漫着焦硫味,刺鼻。
“你在干嘛。”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孟冬意吓了一跳,跟个做错事的小孩,仓促望过去,看到段舟后神色恢复常态,“关你屁事。”
她还以为保姆来了,自己鬼鬼祟祟的跟个贼似的怪不好意思。
段舟走过来,看到她手里的薄荷烟,“抽烟了?”
她脸上神色浅薄,还是那句话,关他屁事。
她身上着了身图案简单的睡衣睡裤,黑白配色,领口有点粉,是很难得在她这里出现的娇嫩的颜色,加上长发披散的缘故,晚上的孟冬意比白天要柔和一些,眼里的戾气也在减轻。
“要抽出去抽,我不喜欢厨房有烟味。”他说。
“知道了。”她没惯着他,“我换身衣服。”
“?”
“去别的男人家抽,他们应该没你这臭毛病。”
“……”
段舟站在门口的位置将路完全堵死了,迎着她的冷笑,“你出去下试试。”
她“切”了声,他不来的话一根烟都抽完了,也省得两人吵架。
好不容易点燃的薄荷烟还没送到唇边,就被段舟掐住了腕,他每次弄她手腕的力道都很大,一不小心那烟蒂掉落在地,被男人的鞋给踩灭了。
她气笑了,“你真够扫兴的。”
“抽烟不好。”
“不抽烟我抽你吗。”
他仍然一动不动地杵那儿,“也行。”
算了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真怕把这畜生给抽爽了。
段舟说:“早点睡。”
“换地方了,睡不着。”
“你在外面食不果腹就地野营,现在又认床了吗。”
“外面没傻逼气我,自然是比这里要好。”
“那你去主
卧睡。”
孟冬意扯唇,这才来第一天就想这些事了吗。
段舟带头走了,“我去你客房睡。”
主卧其实比客房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以前的装修,不仅如此,很多她以前用过的东西都没丢,连梳妆台都在,上面大大小小的摆设仿佛回到他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候。
没麻烦保姆阿姨,段舟把主卧的床铺给换了,也把她落下的包包拎过来。
孟冬意坐在梳妆台凳子上,随手拿起半瓶爽肤水看了看,就是她之前用过的,这么多年怎么跟个古董似的保存在这里。
不止爽肤水,她用过的所有东西都有,平板电脑,抽纸盒,还有临走前随手丢下的衣服,也如同模子里倒出来一样挂在沙发上。
她不是个很条理的女生,东西会乱丢,这一点段舟反而比她有规律,前后没少为她收拾过,她乱丢的袜子和内衣都是他整理的。
“有什么事的话叫我。”段舟把枕头叠过去之后丢给她一句。
“你不打算解释下你的主卧为什么和之前那么像吗。”
“我不喜欢新事物。”
“这不是你把我几l年前的衣服放在这类当装饰的理由。”孟冬意轻嗤,“你不会是在怀念我和你的那些年吧,因为爱我爱得要死吗,所以把我的旧物放在卧室里留作纪念。”
外人看到这个房间不会觉得异样,只是有点乱,平板摊在茶几l上,沙发背挂了件女士t,梳妆台上放在掺杂发丝的梳子,十分家常的装潢,不会有人想到这看似随意的房间,是百分百还原他们曾经的房间。
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东西都没被丢掉。
段舟每次回家,回到这个和他们百分百相似的卧室,仿佛就是从前,什么都没变,她洗完澡穿着睡裙在梳妆台前做护理,他等不及去亲她,她手脚并用挣扎地打他,反被他摁在梳妆凳上做。
只要这里摆设没变,她就没有离开,他们就没有分开。
在自欺欺人这一块,段舟认第一,没人认第一。
“怎么不说话了。”孟冬意问。
“嗯。”他像是回答一个一加一等于一的问题,“我爱你爱得要死。”
一顿,他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不是在配合她说玩笑话。
是在回答她。
是不是真的爱得要死呢。
是这样的,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孟冬意和他怼惯了,真谈到感情的时候反而没话,走过去啪地摁灭了灯,眼不见心不烦。
收拾过的床铺带着崭新又陌生的气息,依然睡不着,翻个身,她看见床头柜上的明信片。
旧的没眼看。
所以被塑封起来。
上学那会流行过写元旦贺卡,她收藏过很有诗情画意的一张,没有花花绿绿的涂彩,只有简单诗句,《乐府集·杂曲歌辞》里的。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那时候她对他的少女心思无处
可藏。
她跟随孟绛来到段家,被欺负得像只小刺猬,警觉的时候蜷缩成团,满身带刺,可就是有一天,一直欺负她的“哥哥”,突然对她好起来,不再那么顽劣,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护着她。
等到刺猬放松警惕,露出柔软的肚皮,他的所有温柔变成一把利刃生生刺入,割下她心头淋漓的血,让她从少女梦境中回过神来,他所谓的好,不过是利用。
不仅如此,他还会继续对她“好”,要他们保持亲密关系。
他们彼此深入了解,彼此无比亲近,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孟冬意早就忘了自己当初是怎样喜欢他的。
她拿起明信片,手一拧准备撕了,看到它这些年被保存得这样完好,又顿住了。
算了。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撕掉的。
专家团队协同治疗后,孟冬意在医院里陪母亲的时间更多了。
医生们没说得那么具体,她也知道,孟绛活下来的可能很小。
孟绛心态不错,没有觉得命运不公,她知道自己这些年做过哪些恶事,如今一报还一报罢了,死了倒很清静,就是无法放心得下女儿,哪怕她不认段年,留在安城都是好的,总比战火纷飞的地方要强。
每每提到这些,孟冬意置若罔闻,掐准时间就走了,她要陪段年去吃炸鸡。
段家这几l年名气败落,生意却蒸蒸日上,做到龙头的位置,然而谁能想到段家的小少爷连口炸鸡都没吃过。
孟冬意带段年去商场的一家连锁炸鸡店大快朵颐。
段年脸上的笑就没停下过,尽管被当成继承人严格教育,到底是小孩子,吃到好吃的或者看到新鲜的事物都会呈现出孩子气。
“姑姑,你真好。”段年夸赞道。
“好什么?”孟冬意不喜欢用一次性手套,直接用手拿着裹着酱汁的去骨炸鸡,“带你吃这个吗?”
“嗯,爸爸从来不让我吃这些的。”
“你喜欢吃吗。”
“喜欢。”
“那你可以和他商量,偶尔吃一次没关系。”
段年思索,他没有想过这一层,因为段舟一直都是果断的行事风格,没人和他唱反调,这些年来,只有姑姑是不一样的。
看对面的孟冬意吃的唇际挂着油渍,段年抽了一张纸巾,站起来递过去,他的胳膊很短,帮她擦拭的动作很笨拙。
孟冬意咀嚼的动作慢慢停顿。
“姑姑你嘴上有东西,我已经帮你擦掉了。”段年说。
他的吃相比孟冬意要规矩得多,想来也是被训练过的。
孟冬意看着小孩子天真的脸蛋,行为举止却比同龄人懂事,鼻尖莫名一酸。
都是当妈的给孩子擦拭唇角,但她家的年年很小就这么温柔体贴了。
他是个大人眼底的好孩子,她不是个好妈妈。
孟冬意喝了口冷饮压制住心口里滚起的汹涌,“年年,你真可爱。”
对于这样的夸赞,段年习以为常,“姑姑也很漂亮,姑姑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是吗,你爸爸身边没有其他漂亮阿姨吗?”
段年摇头。
“那你,妈妈呢?”孟冬意知道自己不该问。
“我妈妈不在这里。”段年倒习以为常,看样子在学校的时候早就被人问惯了,答得很流畅,“有人说我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
“你想她吗?”
段年厚密的睫毛眨了眨,“不知道,我没见过她的样子,不知道怎么想。”
就算梦到过也只能梦见背影,他对妈妈的认知是一片空白。
“那如果她回来的话,你会开心吗?”孟冬意禁不住又问。
“嗯。”
“她这些年没陪着你,你不怪她吗?”
段年摇头,“能看到妈妈就很开心了,为什么要怪她。”
他不觉得妈妈必须要陪他长大,这不是她必须要做的义务,也许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许她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呢。
孟冬意喉间越发干涩,段舟那畜生,是怎么养出这么好的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