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两年之事，读书习武
桃杏峰，上山石阶。
一道小小的身影挥拳不停，脚步随拳而走，六步一桩，一路上山，抵达峰顶后又转身走桩下山，如此往复不休。
周蛮来到灵墟山已有两年之久。
两年前，张归度给他喂下四转灵丹，唤醒了他丹田中蛰伏的白玉小龙，成功去除身躯中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虚空气息，然而当他醒转过来……
“你被虚空侵蚀太久了，一身气血都已经干涸，恐怕很难重新走上修行路。”张归度看着刚刚醒转的周蛮，不无惋惜地开口道，“你一个尚未经历觉醒，也没有挣断枷锁的凡人，怎么会深入虚空古路？”
周蛮抬起双臂，如同骷髅一般，旁人见到恐怕都要惊骇，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活着，他却只是平静地重新放下，微微扭过头来，问道：“是您救了我吗？”
“不是。”张归度笑道，“是我的弟子丁令发现了你，将你带回，太上长老赐下丹药将你救活。”
“总之谢谢您。”周蛮有些虚弱，沉吟了一下，有些忐忑地问道：“您说我很难重新走上修行，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张归度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开口道：“你本源亏虚太过严重，我山中有些灵药，可以为你调理一番，之后我去宗门藏经阁翻阅几册古籍，看能否找到与你相似的病例，也许会有解决之法。”
“谢谢您。”周蛮轻轻点头，闭上双眼，他实在太累了。
张归度终归是金丹境修士，在民间已经是陆地神仙般的存在，加之山中没有大把的弟子杂役要养活，拿出一点灵药终归不难。
此后整整一个月，张归度每日一剂，为周蛮调理身体，调动筋骨再造气血。
他动用的药方里涉及的药物，几乎就没有一阶的凡间草药，起步都是二阶灵草，但仍旧效果不佳，只是让周蛮可以下地走动而已。
他刚刚想要走桩练拳，就疼痛难忍，跌倒在地，若不是丁令正好路过，将他扛回房间，恐怕就要伤上加伤。
张归度只好拿出一株三阶灵药，即便万般不舍，但还是每天摘下一片，炼入药汤中，给周蛮服下，如此又是九日过去，灵药九叶摘尽，周蛮终于恢复到凡人体魄，不再是随风便倒的病秧子。
然而就在三人以为周蛮很快就可以好起来的时候，周蛮的体魄却开始四处漏风，如暴风雨中的茅屋，根本遮不住渗水，再多的灵药喝下去，都会从他的身体里逸散出来，就像木桶里的水到了最短那块板的极限，再也无法多承载一丝一毫。
张归度本想再去求取一些灵药，也许就可以发生奇迹，却被周蛮拒绝：“归度前辈，不必再为晚辈付出那么昂贵的代价了，前辈已经帮我把身体恢复到了凡人水准，与我有再造之恩，不用在我身上浪费灵药了。”
张归度摇摇头，开口道：“我若是真的心疼那点灵药，何必拿出来救你，你不必记挂在心，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没有效果……也罢！明日开始我与拂衣就去藏经阁为你寻找治愈之法，你要练拳也可以，但切记不要离开桃杏峰地界，其他修士可不一定像我们一样好说话。另外，闲暇时你也可以读一读我府中的藏书，增长些见识总是好的。”
“好的，谢谢前辈。”
然而现实还是给了周蛮迎头痛击。
练拳从一开始就遭遇了挫折，周蛮很不适应如今孱弱的身躯，毕竟李不疑传授他拳法时，他就已经有了百余钧的气血之力。
此时气血尽废，再练“小蛮拳”，只感觉犹如婴儿搬山，蚍蜉撼树，力量配不上拳意，难以驾驭招式。
如此练了两旬，始终不得要领，周蛮颓然地停下脚步，找了块巨石，双腿悬空坐在上面，手捧下巴，就像在小蛮山上一样。
眺望着远方群山，他的脸一下子就皱成一团，他抬起手狠狠擦脸，眼里的汗水反而越擦越多，他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惜不是，就连李不疑说的变强他都做不到。
“嗒！嗒！嗒！”
耳边传来脚步声，是一名挑夫，扛着两大筐食物上山来，丁令尚且没有结丹，无法辟谷，张归度也是个馋嘴的，因此每天都会有挑夫挑着新鲜食物上山来。
“呦！怎么青天白日的，倒是下起雨来了？”老挑夫停下脚步，双手搭在扁担上，调侃道，“我每每上山，见你练拳，颇有几分味道，怎的今天不练拳，改练哭了？”
周蛮看他一眼，开口道：“老挑夫，你不要说风凉话，幸亏丁令师兄不在这里，否则他肯定要惩罚你了。”
老挑夫笑着摇摇头，“丁令嘛，我知道的，我看着他长大的，不会惩罚我这个老头子，倒是你，怎么不练拳了？跟老头子说说，老头子活了这么多年了，说不定就给你想出个办法来。”
“归度前辈堂堂长老都没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周蛮嘟囔两句，但还是回答道：“我的身体已经败了，连拳法都撑不起来，好不容易积蓄的气血之力都会漏出去，根本留不住，我不能变强，不能去带爷爷回家……”
周蛮撇过头，用力眨眼睛，想把涌出来的眼泪憋回去，老挑夫见状微微一叹，放下手中扁担，“嘿呦”一声在周蛮身边坐下，解下腰间的水壶，递给周蛮，笑道：“喝点水吧。”
周蛮接过水壶，“吨吨吨”喝下一大口，心里的委屈好像一下子被压下去许多，他把水壶还给老挑夫，轻声道：“谢谢你，但我这个情况，很难治好了，你赶紧上山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不打紧的。”老挑夫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从腰间抽出一杆旱烟，自顾自点着，开口道：“你看看这仙山，山间常有仙师御剑飞行，真是神仙做派，他们习以为常，可是世俗凡人如何可以想象？”
说着瞥一眼周蛮，随口道：“你应该差不多十岁？”
“刚刚十岁。”
“唔……”老挑夫深深抽一口烟，“苦了你了啊，这么小的孩子就要面对这么多的苦难，但还是要对世界充满希望啊，像我们这些人，见过了一些神仙，但依然只是坐井观天，这里的人救不了你，圣人也许救得了，圣人救不了，还有仙人，还有天尊，难道都救不了你？办法总会有的。你说撑不起拳法，凡人孱弱，难道就练不得拳？放轻松些，好好体悟一下拳法的真谛，修力不修心，终归不行。但你若是想放弃的话，我想山上这些仙师不会介意给你一生荣华富贵，下山做个富人，逍遥一生，也不错。我先上山去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要放弃这个也许是人生仅有的机会。”
老挑夫别好旱烟，挑起扁担，一步步上山去了。
周蛮呆呆坐在那里许久，默默爬起，抖搂两下身躯，深深呼吸后，慢慢撑开拳架，这一次他不再急躁。
从此桃杏峰上多出一道行人身影，不知不觉之间，走桩下山，走桩上山。
偶有老翁上山，与少年浅聊。
两年里，唯有练拳、读书，两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