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这个世界不是我们的
“我知道你很震惊很失望,加利女士。对此我很抱歉。”他的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他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灰色,但眉毛还是黑的,眉型笔挺,它们在他脸上一动不动。“你要明白,如果不配合,你将会被指控。而且,由于你打伤的是一个里坎市民,你的审判将会在主流法庭上进行。我相信你也知道你有多大胜算。我们是不会插手的。”
我看看雨果,他坐在那儿,眼睛盯着腿,好像后脑勺上有个重量压得他抬不起头。
“我们并不想无必要的严厉。强尼·马可斯是你的朋友,这我知道。”我没吭声。“我肯定你关心他的家人。我们已经给他的妻子办了一份遗孀抚恤金。”我抬起头。对于一个被谋杀的人来说,这份补偿是微不足道的,但却是很少有的,在多拉是很少有的。可这仍然是微不足道的。“我们很欣赏你的工作,你为这个案子投入了大量时间精力。我们准备奖赏你的努力。塞林格曼很快就会受审,他被安全处理掉之前,什么都不能做。但那之后,我们会给你加薪。”他报了个数字,高于我的猜想。我无法作出反应。“这没什么好商量的。本来我们可以简单地发一笔奖金,但那样做太引人注意了。我们会给你几个简单的案子,毫无疑问,你会像这场麻烦开始之前一样出色地处理它们,那将成为加薪的理由。”
“你在贿赂我”我难以置信地问。此时,这简直是我听说过的最疯狂的事。
“这么想也可以,”琼斯脸色都没变一下就回答道。“我们在给你一些保密的理由。”
“帕克金森怎么办”
“会处理的。”
“怎么样,怎么样处理”
“那个,”琼斯缓缓地强调道,“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我很抱歉。”
“你该抱歉。”
“这件事到此为止,加利女士。马可斯的遗孀会得到照顾,杀死杰森的凶手被绳之以法,帕克金森参与的操作至少会遭到一些质疑。如果你接受,我们会关照你。如果不,你会坐牢。”我看着他精疲力竭的脸和毫无神采的眼睛。“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这个世界不是我们的,”他说。“放手吧。”
离开办公楼时,没有人拦住我跟我说话。我走着,既不看路牌也不看来往行人的脸。我麻木而快速地迈着步子,两旁的街道以某个稳定的速度飞快闪过,我甚至觉得即使我停下来,它们也会继续往后走。我一直走到教堂,进去,却不知道该向哪位圣徒祷告。
教堂被一小片墓地包围,墓碑上除了出生日期以外什么都没写。死后,我们大家会躺在一起。
一缕冬天的阳光从外面斜斜地射进来,照亮了我的手。
死去的人围绕在我的周围。蛆正在偷食他们最后的血肉。
孕育和出生是一件黏糊糊的事。他手上肯定沾满了粘液和乳清,骨头柔软的宝宝曾在其中安家。
如果我尝试给肚里的宝宝翻身,我肯定会弄断她的四肢。她会扭曲,在我的身体里蜷缩得像一块小石头,再也无法出来。我们会一起沉没。几个世纪以来,有多少女人被她们身体断裂的垂死的孩子带入了无尽的深渊呢
必然要经过许多次谋杀才能找到正确的方法。
现在应该有了注射方法了。洁净的针头,擦洗过的手指。像厨师给肉汤调味一样在羊水中加入一些东西。掐准时间,使毫不抵抗的母亲体内的胎儿室息数秒钟,足够破坏它白色的柔软脑部的一部分就行。
我想知道有多少成年人,从医生把时间稍稍弄错的那一天起,就要终生与轮椅为伴。会不会只有五个、十个那么少的人呢如果他们遇见了,又会对彼此说什么呢
阳光照得我的腿很暖和。春天快来了。
我怀抱着满腿阳光坐着,想了许多事情。我想着死去的人,那些在某个月夜血流满身的裸背们,而月夜实在是太多了;我想着死在监禁中的里坎人。想着牢房和地狱。想着帕克金森柔软而又充满自信的双手。想着安。我想着威廉·琼斯告诉我这一切都结束了时的表情;我踢了他一脚然后跑下楼梯时阿利的表情;马蒂躺在医院里、喉咙被撕开、说不出话时,他母亲的表情。然后我再次想起帕克金森走在医院里时那副从容、冷静而又高高在上的表情。
我想着谋杀,想着成为它的受害者和行凶人。一时间,我不知道帕克金森有没有资格活下去。我想起手上那块被枪的后冲力弄出来的瘀紫,想起子弹打进戴瑞尔·塞林格曼身体时,他是怎样抱住伤腿、像个孩子似的缩成一团的。
我想得最多的,是能够侥幸做成某些事。
回到公寓。那些小小的房间就像张开的嘴,到处都感觉空荡荡的。我看着白日的光亮在墙上慢慢褪去。虽然声音从上面、下面、四面八方的住户家中传来,但我这里还是从天花板到地面是一片死寂。
我独自坐在沙发上,仿佛世界上仅剩了我一个人似的那么孤独。我愚蠢地渴望着保罗。我太累了,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但那个人已经走了。我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也许就这么结束了,也许我的余生就会这样度过。知道一个秘密,却什么都做不了,一点钱和一点自由换来了我的沉默,我可以利用这份自由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我的客厅很可能就能装下所有知道帕克金森秘密的人。我可以给他们端饮料,或者应该由他这么做,因为他认识他们所有人,他是安全的。除了我以外,知道他所作所为的都是他那个迷人小圈子里的人,那些可以信任的幸运儿。值得信任,因为他们就是他所做事情的一部分,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而我则被视为可以保密的,或是可以被处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