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相遇
这个秘密就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很沉重,而且在注视着我。
整整一天,我没有上班。我待在床上,埋着脑袋,能睡的时候就睡。我没有做梦。
一天过后,我起了床,梳梳头发,洗了脸,拿毛巾把水擦干，整理了一下衣服,穿好鞋子,出了屋门。刚一出去,瞪着眼睛的邻居肯特尼太太把我拦住:她听说我成了英雄。
我轻轻地说，“早上好。”
“肯定很吓人吧。”她叹了口气。
我低着头,不想理她。
“每个人都在议论你是多么勇敢啊,劳拉。”她告诉我。
“哦。”我开始戴手套，一次戴一根指头。
“告诉我,难道你不害怕吗”她怀揣着道听途说来的一点消息,不知有多想知道原委。
“我不能说。”我慢慢地冲她点了点头。“再见,肯特尼太太。”
我走到公共汽车站，一路站着到了目的地,下车后平静地向我办公的地方走去。我知道办公桌上肯定已经堆满了文件。新案子。没有及时把自己关起来的市民、被抛弃的孩子、月亮升起前就睡着了的流浪汉,一睁眼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我将给他们分类,我将严格照章办事,温柔地把我的市民朋友们放入这个或那个托盘，让他们的生活经由我的手重新回到系统中去。那会是单纯而简单的工作，不会总是不对劲的。
走在走廊上时,我的脸像石雕的圣徒一样苍白而没有表情。
我本来要直接走进办公室,但刚一上楼,我就看见保罗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很好,脸上没有瘀伤,衣服也很整洁。他看上去和我第一次遇到他时一模一样。我愣住了,两手握在一起,就那么站着,看着他,除了呼吸声外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了我,我的冷静立刻瓦解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我的声音听上去很嘶哑。
保罗有些尴尬。“我进来看看杰瑞·法拉汉姆的情况。你还记得吗你那个酒鬼当事人。我还是他的社工。”
杰瑞,因为他我们俩才相识。
“我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只知道他被捕入狱了。”
“我知道。”他站着一动也不动。“别人接手了他的案子。我来看看能不能让他出去。”他的语气听来好像认为别人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接手我的案子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似的,其实我早不在乎这些了。
“我明白了。”我低下头。我们中的一个人必须先走开,才能结束这场会面。
“劳拉”我没有抬头。“能跟你谈谈吗”
悲伤拽住我的手和脚,我觉得身体沉重得挪不动。“去我办公室吧。”
他跟着我进去。我坐在桌子一边,他坐在另一边。我很想对他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然后结束这次会面;但这不是事实。尽管这场对话可能以沉默或是某一方扭头离开而告终,可我需要跟他谈谈,哪怕没有任何东西好说。我坐着，两手相叠放在一起,低头看着书桌。
保罗左看看右看看,好像该说的话就藏在这间屋里、塞在架子上的文件夹中间似的。终于,他不动了,开口说，“我们不能就这个样子结束。”
“我知道。”
沉默。我们都静静地坐着,看着对方的手。
我本以为他会先打破沉默,可最终开口的是我。“你还好吧”
他耸耸肩,知道我说的是没有人权、遭受拷打的监狱生活。
“会好的。”我结巴了一下,不是由于话语神经问题，而是因为这些沉重得令人难以启口“你在看心理咨询师吗很多人都会这样做。”在我们对他们的监禁结束后。
他把头扭向一边,轻轻摇了摇。“不能算是。我工作上有个朋友是做心理咨询的。我好几个晚上去了他那里。”
“我回家了，”我说。“我搬回自己的公寓里了。我在那里更快乐。”
“我想你。”他说。我一下子怔住了,说不出话来。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既不是请求,也听不出任何意图,仅仅是在陈述简单的事实。“我被捕之前,你一直都在我那里。”他平静地说出了“被捕”这个词。他很勇敢。“回到那里之后,我禁不住去想我多么习惯有你在身旁。”
“对不起。”我说。除此以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抬头看着我,好像在思量自己话的分量。“听着,如果我告诉了你,如果你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知道我和我的朋友们我知道你对违反宵禁者的看法，他们逮捕我时我就知道了。如果你事先知道我是其中一个,你会帮我吗”
我必须诚实回答,否则这个问题会困扰我一辈子。否定的回答似乎是最合适的。我可以树起常用的防备,把自己藏在裸背的名字后面,跟整个世界斗争。我思考着想象着,把自己置于不同的场景中。
“会。”我说,我相信那是真的。
他看着我，又把目光挪开。“你当时认为杀害你的朋友我也有份”
我回到那个时候,试着回忆那时的感受。“我认为——我当时认为有可能。”他动了动,扬扬眉毛,我接着解释。“那种感觉就跟确定你是凶手同样糟糕。我信任了你。通常我不信任别人,可我信任了你。”
“你爱过我吗”
“是的。”这个回答不需要思考。心中漫溢的悲伤让我精疲力竭,但不知为何，我又有一种解脱般的自由感,一种平静的感觉。我们在对彼此讲实话,我们可以问对方任何问题。我感到体内一根绷紧了的弦开始放松了。“你爱过我吗”
“是的。”
“你在牢里就说过爱我。你那时是当真的吗”
“是的。”他说。他的语速很慢,但毫不犹豫。但说完之后,他又沉默了。我们俩都太累了,不知怎样把对话进行下去。
“我听说你抓住凶手了。”保罗说。
“你从哪里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