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一个女儿
他盯着我,窗外射进来的光线照得他不由得皱了皱半边脸。“你为什么要留那个孩子”
“她是我的。”我无法解释,不能在这里解释,再也不能解释，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当然有理由认为我打算去做人流。他就是那样看我的。我不是没有想过。我坐下来,看了看我的银行结单,又看了看我的小公寓,我知道怎么做才是明智的。虽然没指望能感觉到任何东西,但我腿上满是伤疤,我知道身体被撕开是什么感觉。我想象一个真空泵撕扯着我的皮肤,把血肉模糊的我拽到强光之下;然后我知道,我不能让她遇到这样的事。
我有一本药剂师给的绿色小册子,上面写着要戒烟、锻炼、饮食均衡。我当时的理解是，她需要一个健康的我。我遇到的任何事情也会发生在她身上。安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全依赖我的人
“这样说吧，流产之后我变得愤世嫉俗,”我大声说。“这件事让我变得乖戾刻薄”
“你变成那样了吗”他说。
“我曾问过你变身的事,而你无法解释,”我说。“所以也别要求我解释。这是件我无法解释的事。”我害怕变身,我曾问他一些他不敢回答的问题。现在他懂了:拥有丑陋秘密的不只他一个。让他明白这一点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你们计划结婚吗
我摇摇头。“不,不。我告诉他我怀孕了，然后让他离开。我不想让他待在身边。”
保罗只是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闭上眼几秒钟,想把自己藏在眼皮的遮挡后面。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让他离开,是因为我们约会了一段时间,而他并不是一个好恋人。明白了吗他似乎总喜欢提醒我,有些事是不能指望他的。是个没有原则的人,现在有很多那样的男孩。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还可以接受他，因为我认为我爱他,但再有个孩子的话就不行了。我一个人反倒过得好些。我认为我本来——”
我停下来,那句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的性生活和谐一些的话,我会更早离开他的,我的思路会更加直接。跟他在一起，我感觉到的简直就是完全的绝望。我和他不讨论这个,但是裸背男人们都不是好恋人。任何一个在封闭的育婴堂里偷偷摸摸获得自己第一次的男人，一个不知道女孩什么时候会改变心意而把膝盖顶在他胯间的男人,很容易遇到生理上的困难。我当时太年轻了,还固执地要跟自己的同类在一起。那是在遇到保罗之前,在我真正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之前。如果不是有了安,罗伯特可能还会待在这座城市里。
保罗盯着自己的腿,摇了摇头。他有些困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卡拉坐直了身体。“能告诉我是怎么流产的吗”
我牙齿发烫，下巴疼得厉害,但我必须习惯讲述这个故事。“我在满月夜受了伤。”
“你出去了”卡拉问。
“我没把怀孕的事告诉很多人。那是第四个月。我不知道我们家的人容易流产。”她瞪着我,我的双手摁在桌子上。“我没向年长的女人请教过,我当时才二十二岁，一贫如洗，而出去执勤是有津贴的。我想我可以只负责开车。但我们遭到了突然袭击。我受了伤。那个变身人把我扑倒在地,从我屁股上扯了一块肉下来。”那个地方现在还有一个深深的凹陷。保罗问过我一次那块疤是怎么弄的,而我不愿说。“伤看来并不致命,我只是失了一些血,所以庇护所的人给我做了简单包扎，然后说如果我想做进一步检查,可以明天一早去医院。直到第二天清晨，我一直在流血。”
我闭上嘴,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还记得躺在医院里，眼睛看着天花板，看着灯座旁边的玫瑰。我的身体就是那时开始痉挛的。我的眼皮就像一只挂在鱼钩上的虫似的跳着,不停地抽动。我站起身,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到痉挛停止。护士进来后，看到我站了起来;吓得差点把托盘扔在地上。我几乎还能回忆得起那时的疼痛。
蓓卡在我身边坐了一会,但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医生让我以后再来复查。我没有去。六年来,我没有看过妇科医生。
大多数时候，我可以看着六岁的孩子们而不觉得伤感。
我想把这其中某些经历告诉保罗,可我开不了口。卡拉答应引见我。
她说,帕克金森不大可能要求见我的丈夫或男友;他会和我约定单独见面。她说这话时,我们俩都没有看保罗。
几天后,卡拉打电话告诉我,她帮我联系好了与帕克金森的单独会面。他收费很高,但我可以让多拉出这笔钱。她说她告诉了他一些医疗上的细节,所以我去的时候就不用说什么了。我只要露个面、谈谈受孕的问题,不用多做解释,她把所有事情都办妥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感情。也许我们本来有机会成为朋友。
其他人没有联系我。他们回到了外面的世界,很可能已经开始整理前一段混乱的生活,看医生和心理咨询师,或是去拜访朋友。
保罗没有向我道别。
和帕克金森约定的时间前几天,我发现了一家以前没去过的教堂。是一个大而空旷的哥特式建筑。蓝色和红色的玻璃镇在铅质窗框中,教堂里有摆放着小册子、摆花、慈善箱和暗色的硬木长椅。我坐着看那些漂亮的窗户;我站在黑色的金属栏杆和象牙白的蜡烛前,把硬币投到箱里。有时候,我会祈祷。
教堂的一角有个小店,主要出售明信片和十字架。前些年,我喜欢在这样的小店里闲逛。它们是圣所里的金钱交易地,但我猜想教堂也需要钱来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