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蓓卡和莱昂内尔
她回来时,声音像是被捂住了似的变小了,大概是她用下巴把话筒夹住了。我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声音。她正抱着利奥,那是他的声音。如果我静静坐着不动,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对不起,”蓓卡说，“他刚醒,你还在吗希望你别在意,只是”
“没关系，”我听见自己说。“你当然应该把他抱过来。”
“出什么事了吗,梅”
肯定是我的声音让她不安了。她猜想我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对她那么宽容，若是放在以前,知道她那么想会让我很生气，但现在,我几乎笑了。“是的,我一直和男朋友住在一起,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现在，我发现他认识我们逮捕的人,就是那些杀了我同事的那些人。他跟他们是一伙的。”
“什么”利奥在那端呀呀地叫着,蓓卡的声音被淹没了。
我叹了口气。“是的。他一直都在骗我。”
“噢,梅。”她的声音里没有责怪。她也不希望我遇到这样的事。沉默。她再次开口时,问了个一针见血的问题。“你爱他吗”
我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是,是的,我爱他。”
“我很难过。”
“说什么都没用了，”我说。“但那的确太糟糕了。”
“嗯。是的。”
蓓卡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对不对她知道失去一个男人是怎么回事,知道被抛弃、一无所有是什么滋味吗
“你没事吧”我问。但即使她有事也没关系，如果我们两个人中有一个人要坚强,我并不需要她做那个坚强的人。因为我们俩都没有出路。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也不常出门。我跟律师谈过了，他说他可以找到莱昂内尔的下落。”
“就算找到他，又能改变什么呢”至少保罗离开我时,我没有怀上他的孩子，我一直很小心。但我有时会好奇，如果我怀孕了,结局会有所不同吗
不同的就是我会有个活生生的孩子。
蓓卡叹了口气。“不会。我不想让他回到我身边。那是为了利奥着想,等他长大了,他会想知道的。”
“也就是说你到时会告诉他”他尽可以一无所知地过一生。听到这整个故事并不会让他心情愉快。
“也许他会理解。”她笑了笑,但语气是严肃的。“不管怎么说,你见过满月夜，你可以帮我解释。”
我眨眨眼,清了清喉咙。“是啊,是啊,我可以解释。”亲爱的,梅阿姨可以解释。问她吧。还好,不管怎样,他长大之后不会问“梅阿姨为什么是那个样子”。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呢”蓓卡说。我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上班的地方。”
“上班的地方你现在不住他的公寓了”
“没有，他被捕之后我就没再回去。”
“喏,如果那里没人住,你不是可以住在那里吗我觉得他欠你的。而且，他现在关在牢里,也不能阻止你那么做。”
这次我笑出了声。周到的蓓卡啊,她比我想象中要强硬。“恐怕那里被人监视呢，”我向她解释。“还有些人没被抓住。”
“噢。”
“所以我也没法去看你。”
“噢。”
“你能——我是说,我知道带着小孩出门很不方便,但你能——能不能来这里看看我呢”这不是个能轻易出口的请求,但我实在太累了。我记不得以前受伤的时候我有没有想要找妈妈,可现在我需要见蓓卡。
“没问题，”蓓卡说。“我什么时候来方便”
我咬了咬嘴唇,不让声音发抖。“什么时候都行,真的。我基本上会一直待在这里。”
在我们俩中,蓓卡是漂亮的那个;姐姐们通常都是那样的。虽然个头不算高，可是比我高,嘴唇丰润,皮肤粉嫩。甚至在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她的袜子也从不会滑下来，因为她花苞般的小腿会将它们稳稳地固定住。不像我，总是躁动而又笨拙。
当蓓卡优雅地把她的卷发拂到脸旁时,我只会咬着自己平淡无奇的直头发。她总是想把我的头发梳整齐,再把我的套头衫捋平,但我总是没办法保持。不管她做什么,我似乎总是无可救药的。
她和莱昂内尔以前都是管理咨询师。她介绍他给我认识时,我还握过他的手，我从来没当着蓓卡的面说过我对于这个职业的看法:他们不过二十多岁,却拿着三倍于我上司的工资;只是因为有个文凭，就被人们雇用,去告诉比他们年长的人该怎么做。
我甚至不愿去想二十二岁时发生了什么事。蓓卡有时会在我身边;她去医院看了我几次。也许当时她想对我说什么，或是想帮帮我。但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好让自己的眼睛不要抽搐。所以我没有对她说话。
那一年,她嫁给了莱昂内尔。我去参加了婚礼,坐在教堂里的一把硬木长椅上看着他们。蓓卡事先打过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给她做伴娘。我告诉她我病了,她叹了口气,然后挂上了电话。于是,我坐在长椅上,看着她被她金色皮肤的女朋友们簇拥着走向圣坛。迎宾时,莱昂内尔仓促地握了一下我的手。
婚后不到一年半,蓓卡就再也不是那个前途无量的咨询师了。她放弃了原来的工作，选择坐在图书馆里,给架子分类、给书本敲章,用一块干净的白手帕擦掉手上的灰尘。他们,蓓卡和莱昂内尔,也就是凯尔先生和凯尔太太,邀请我去家里做客。饭桌上,蓓卡顺便提到这件事——顺便提到,而非特意告诉我。她说她受不了工作的压力。莱昂内尔把手放在她的腰上,而她一手拿着汤勺,对我说，“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那种生活的。”
他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脱下套装,甚至连领带都没有取下。我看着他后背挺直地坐在那里,两个胳膊肘占了半张桌子,正在安抚他娇小漂亮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