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争吵

    我觉得身体冷得像冰。“我知道这是你的房子,保罗。我回不去自己的。”

    “我知道。”保罗两手捂住头,按住。“那我知道。只是——你在这里的时候就表现得好一点,好不好”

    “你的口气就像我妈妈,”我说，“在我的屋檐下住，就要听我的话。”但这话其实是对蓓卡说的,并不是对我;也许是因为我住在她的屋檐下也只是暂时的。

    “劳拉,看在上帝份上!别拿我撒气。”

    “为什么不呢”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前,这几个字就脱口而出了。此时我再次感觉到和布莱德谈话时的强烈冲动:想要活下去,不管面前有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我也要活下去。

    我看着保罗,手指抠住大腿。我想摸摸他,爱抚他,让我们周围的空气有些温情;但我也想伤害他。我还记得他头发的触觉，光滑、粗壮的头发，这种想念让我的手指不由得摩挲了一下外套的布料。我曾见过他的脸上的快乐,他的眼睛、嘴角都会有所体现。那么,如果我伤害他呢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呢

    “因为”他在房间里踱步,举起手，放下,又举起手，就像被关在牢笼里样烦躁不安。“因为那样做糟透了,这就是原因。我关心你,对你好，从未对你发过脾气,可那并不代表你自己今天过得郁闷就该拿我撒气。如果你遇到问题,那么解决它。别像个儒夫一样,抓着离你最近的好脾气当出气筒。”

    “你认为我是个懦夫”我笑了,笑声在房间里产生了回音,生硬刺耳,好像一把硬币掉到地上。“现在可敬的公民发话了。您拿把麻醉枪出去,等月亮升起来，看看您是不是还能这样悠哉。”

    “这件事我并没有责任!”

    “是的,”我平静地说。“你是对的,你没有责任。找个时间试试，然后再来叫我懦夫。”

    “我做不到。”他的声音跟我一样平静,却也一样严厉。“但我不能接受你这样做。不要认为甩出多拉这张牌,就可以为你乱发脾气找借口。”甩出多拉这张牌。他见过我那样做，他见过我甩出这张牌来越过挡路的人，他一直都记得。

    “那你就别骂我，”我说。

    “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逻辑联系吗”他措辞文雅，显示了他优越的教育背景。

    我把拳头重重打在靠垫上。“别打那该死的靠垫。”

    “怎么,你替它抱不平了好呀,那就站在靠垫那边对付我呀。”

    他瞪着我,终于撑不住,笑了。“看在上帝份上,这架吵得越来越荒谬了。”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我躲开了。

    “劳拉,行了。为什么要像个泼妇一样”泼妇,这是个很重的词,但他的口气却只是询问,并无其他。

    “我告诉过你，不要再骂我。”

    “哦,看在上帝份上!”他又一次走开。“劳拉,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对你，只要你配合,但现在已经越来越荒唐了。我受够了,你就坐在那儿,一个人继续冒泡吧。”

    冒泡。说得我像一口烧滚了的锅，只要他碰我,就会被烫伤手。“当然。你只会同情那些乞求你同情的弱女子。我忘了你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接着。”他从碗柜上拿起一把切水果的小刀,扔给我。“你要是想坐在那儿对着别人扔匕首,就挑个合适的武器。”

    “好啊,棒极了,现在你把道具都给我了。想让我自己演一出小闹剧，你就不用费心跟我打交道了。你可真是个孩子啊。”

    保罗一拳打在墙上。我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回缩了缩。但当他转过身时,我却因为他竟能让我发抖而更生气了。“如果你可以打墙,那么我也有权打靠垫,”我说，“你会把邻居们都吵醒的,我相信他们会感谢你的。”

    “劳拉。”他的语调缓慢、清晰、有力。“且不管现在是七点钟,我要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不想你找茬跟我吵架,不想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挑出刺儿来。并不是只有你今天过得很糟糕。”

    “是吗,你也有糟糕的一天。”我的声音毫无感情。

    “是的,我过得很糟糕。”他活动了一下手指,看着门。“关于你的工作,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但是同样也没有人喜欢社工,而我也已经尽力了。你并不是惟一一个寡不敌众的人,你并不是惟一一个负重爬山的人。劳拉,我的工作压力很大,可我并没有发泄在你身上。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可是——看在上帝份上,让你住在这里我也是要冒风险的。”听到这句话,我浑身的血液都静止了。“不是只有你,只有你有自己的生活。”

    他把我们的生活分开看待。

    “我不是你肚里的虫,不知道你所有的想法,你不能因为这个责怪我。”

    “我不需要你知道我所有的想法。我只想让你考虑一下,全世界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烦躁，会不安。”

    “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冒风险,”我说。我情绪失控;他说的话让我胸口刺痛“我当时就告诉你了,你不用非得收留我。”

    “可是我想那样做,该死。老天,劳拉,你认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这一辈子,你都在想‘没有人理解我’,可那根本就是不对的。我知道你在跟谁赌气。我想让你,暂时停下跟这个世界斗争。我本来以为,如果你待在这里,你就会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但如果你要把争吵带到这里,那么那么你还是要留在这里。”一时间，他看上去有些困惑,为自己矛盾的言语而沮丧，“但是你不能跟我吵。那——那真是不知感恩,就是这样。”

    我坐着。我看着他。他每一句话都使用了过去时态。“如果你让我住在这里只是为了证明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可以试着直接对我讲。如果你是想拿我做一个实物教学的试验品,你应该让我知道。你认为我应该感恩如果你敢站在那里,告诉我你想我住在这里,是因为你想证明点什么，或者是因为你想要一个你可以治好的女人,那么我要说,我后悔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