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是同一辆车
所以,当弗兰克林真的带着他的当事人一起出现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利奥在我身边。如果怀里抱着那个温暖的小小同盟者,我的表现会好得多。我提醒自己会很快再见到利奥,一边拍拍口袋里的泡泡糖,想了想昨晚和保罗在一起的情景,最后告诉自己,我是个职业人。
弗兰克林轻轻走进房间,他周围的空气都没有颤动。握手时我感觉到他的手掌滑过我的手心。埃勒维在他身后大摇大摆地进来,没等我邀请就自己坐了下来。我身体笔直地站了一会儿,看着他。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伸在前面。看到我盯着他,他稍稍扭动脚踝,把身体侧了侧。他的眼睛慢慢地、自上而下地在我的身体上扫了一遍。不是淫欲的目光,连百分之十都算不上;更像是一种估量。因为他觉得,如果他愿意,他就可以盯着我看。“气色不错啊,加利小姐,”他说。
“上午好,埃勒维先生。弗兰克林先生,您不坐下吗”我仍然站得笔直。
如果他想看,就让他看吧。我不怕他。
“谢谢。”弗兰克林坐下,把公文包放在椅子旁边,和他的椅子完全平行。
“谢谢您来见我。”我也坐下,把手相握放在身前,占据着办公桌。
“埃勒维先生,这只是关于如何为你辩护的初步讨论,你明白吗”
“明白。”他有些吃惊地耸耸肩。
为了符合办案程序,我把诸如他的权利等事项告诉他了;但考虑到他已经惹过不少麻烦,我猜他已经不需要我再告诉他一遍了。
“加利女士,我寄给您的简述您过目了吗”弗兰克林问。如果是埃勒维说话,他的声音会在房间里回旋,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但是弗兰克林的声音则低了八度,明确而清晰。
“当然。我认为您打算直接呈递,提出本案证据不足来推翻控诉。不知我理解的对不对”按照讲座和课本上说的,我应该更关注我的当事人,但是我不再是个新手了,而且这两个人比较一下的话,我对弗兰克林的印象更好些。
弗兰克林优雅地抬了一下手。“我认为这个思路是值得认真考虑的。”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仅从现在的证据来看,没有一条能够说明我们的当事人无视法规。月亮升起后的行为无疑是暴力的,但并没有证据显示那不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嗨,他说“我们的”当事人。
“对控方来说,却有许多是难以解释的,”我反驳道,“他附近就有庇护所。他应该能够及时到达。我已经看过地图了,弗兰克林先生,但不管我怎么看,我都找不出足够的理由来说服法官为什么他没有去庇护所。”
“这个证据并不是决定性的。”
“对,但不利于他。而且,我们必须记住”我本想说,你必须记住,但我把这句话咽回去了;这是我的领域,他也知道这点“这里的机制有所不同。理论上来说,寻找证据的重担本该落到控方,可是这里并没有陪审团,只有一个法官,而法官对我们的当事人并无好感,不管我们说什么,他不可能钻法律的漏洞。”听到这里,弗兰克林扬起一条眉毛。“我想说的是,为了说服法官,抓住法律的细小漏洞并不是关键。我们要做的是建立一种可信的案情。”
“我相信那正是我们的目的,加利女士。”弗兰克林不带感情,只是稍微有点生硬。他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
“毫无疑问。”我转过身。“埃勒维先生。”他本来一直在抠椅子的扶手,听到我叫他,抬起头来。“你下定决心坚持我们初次见面时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埃勒维漫不经心地看着放在椅子上的手。“我告诉过你了,我迷路了,而且对那一片不熟。”他伸展着四肢,脑袋随意地歪向一边,不看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他正在摆弄扶手的手指。他的肘部很放松地放在椅子上,但手背上的腱却很突出,在皮肤下跳动着。我看见,当他用指甲抠着椅子上的木头时,那些腱在力下拉伸、扭曲。
我伸直背部在椅子上活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很好,”我说,嗓音轻柔得不会吵醒一个熟睡的婴儿。“我们来讨论一下细节。”
半小时之内,我就明白弗兰克林的声誉是怎么来的了。我提出反对,他把它们一一驳倒。我见到他之前,我以为他会把我击得粉碎,同时也把控方的指控一拳打倒。但是他做的要更高明一些: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像是拿了一把雕刻师的凿子似的,一点点地削,直到我几乎都要被他说服。我仍然怀疑我们能赢,但我不怀疑我们能提出有力的反控。这是我能指望的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弗兰克林第五次替埃勒维辩护成功之后,我看了看记录,听见自己还算满意地叹了口气。
最后,弗兰克林清了清喉咙。“加利女士,一小时之后我还有个会议。我们可不可以几天之后再继续讨论”
“好的。”我还没提出车的问题,但让他会议迟到对案子并无帮助。“我送你们出去。”
他们二人站起身来。“我送你一程吧,阿德南。”埃勒维说。这一刻我看见了他在这栋建筑之外,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样子。他说话轻松和气,一个拥有很多好东西、即使与人分享也不会使自己受损的人,因为他还拥有更多。
“谢谢,”弗兰克林说。
我把他们送出大门去。走到埃勒维的车前时,我发现了某件事。他拿出了钥匙环,上面有六把不同的钥匙。钥匙环上还有一个沉甸甸的挂饰,每一个线条都设计精致;这个挂饰很可能比我冬天的大衣还要贵。他没有注意我盯着那个钥匙环看。
不对。所有的记录都显示埃勒维只有一辆车,蓝色的玛莎拉蒂,车牌上写着e99 prm4。我不懂车。这辆车线条流畅,可能就是辆玛莎拉蒂。问题是,它不是蓝色。
埃勒维和弗兰克林从两侧上了车。我让开一点,免得被他俩撞倒,然后把新车的牌照飞快地记在了手背上。车从我身边开过,我听见了发动机的低声咆哮。我倚在一根柱子上,头靠着水泥,看着昏黄的灯光在远去的银色车身上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