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忆

    当我还是小孩子时,我上的第一所学校里有一个老师,他长着油腻的头发和邋遢的、粉红色的脸。他总喜欢用尺子打我们的手背。这种事在狼人的学校里是不可想象的，也是完全禁止的。可是蓓卡所享受到的种种保护并不适用于我。

    “待在真实的世界里,”那位老师说，一边把那块硬木头敲下来。“这就是我要教给你们的生活。你们以为朝窗外张望就能让你们做好进入那个世界的准备”他教我们历史，也就是那些比现实更糟的事实。

    他就是个痉挛者，如果他没有痉挛的话,很可能他就不会到学校教书了。我想,他是知道那个病的可怕之处的;他那往右边一跳一跳的脑袋,对我们这些七岁的孩子来说，其可怕程度不亚于那把木尺。如果有几天,他的头偏得特别厉害,离正常的要偏上几英寸,我们就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了。

    于是我们会把手老老实实放在课桌下，希望他不会一把抓住手腕把它拽出来。“认为自己太年轻,不用理会现实”总是加重语气强调关键词。对我们任何一个孩子说“现实”或是“对付”,那个孩子都会发抖。我就是从那时学会这个办法的。

    我们每节课前都要进行一次投票，被选中的同学就要在下课前五分钟找个借口出去，跑到洗手间，在洗脸池里灌满热水。这样的话,不管有谁被他那厌世的烈焰灼伤,都可以一下课就得到一盆缓解疼痛的热水。

    我站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回忆起了戴维斯先生，但这种回忆并不是我想要的。这里很安静。我拨弄着洗脸池里的水弄出一些声响,但那声音听上去十分遥远。

    问题是,这个没有其他人可以看见我、狭小、白色的洗手间本该是个绝好的藏身之处,但这里让人觉得孤单。我想回到桌边,和保罗说说话。

    他坐在原处,看上去很安静平和。我放轻脚步,远距离地看着他。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桌子,没有任何不耐和躁动。蜡烛似乎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我走近时,他正开始漫不经心地把手指放到火焰上方,慢慢地移动着。

    “你在干吗”我快步到了桌边，想要阻止他让自己受伤。

    “嗯”保罗把注意力从蜡烛转移到我身上。下一秒,他就烧伤了自己，因为他还没把手指从火焰里移开就把它给忘了。

    保罗受伤了。

    “唉呀”我坐下来,从我的水杯里舀出一些冰,把冰放到他烧伤的手指上“上帝啊，这太愚蠢了。你究竟为什么要把自己烤焦啊”

    “我没事，”他说。“真的。”

    “真的。真的把手放到火里,等着它被烧着。”我把冰翻转过来,不小心把带尖儿的边缘蹭到了他的伤口,他疼得往后一缩。“啊,别动。对不起。你这个可怜的傻瓜不,别动”

    冰在我的手中融化,水滴下来,沿着我的手掌流下来,流到了袖子上,把我打湿。他坐在那里,听凭我把冰贴在他的手上。水从我握起的手中滴落下去,划过空气,落在他的牛仔裤上。

    “不疼,&34;他说。声音太温柔,不像假话。

    “这只是我在做好人，”我告诉他。“别错过机会。”

    当我在黑暗中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他醒着,在看着我。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这种安静显示出他是那种需要很少睡眠,而且即使发现自己半夜醒来也不会辗转反侧的人。他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闪闪发亮。我虽然不再困倦,可意识并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我伸出胳膊,越过我们之间几英寸的距离，去找他。

    “你怎么会只有谷物酥片呢”保罗问。他用切菜板替代托盘拿着两只碗回到了床上。小卧室被我那张杂乱的双人床占满了,他只好一进门就爬上床。

    “我不接受一个穿草裙的男人对我提出批评,”我咕哝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指了指他腰间围着的两件长t恤。他看上去比我还要清醒一些。“冰箱里应该还有个番茄。”

    他消失了,然后拿着番茄回来了。

    后来他让我和他一起出去。我不想离开暖和的房间,但我很饿。我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你已经和我一起吃过晚饭了。”

    但是,我没有说。

    一出餐厅,离开了服务生的目光,我们就接吻了。我们来到一个小巷。街灯的亮光斜斜地照射下来,在拐角处形成了冷冷的阴影;我们紧紧贴在一起互相取暖，我的背抵在后面的砖墙上。他的大衣阻挡了我的抚摸,我想做的就是把这些隔开我们的织物拨开。他嘴里的味道和我一样,烧糊的炖菜和廉价的红葡萄酒;但在他的口中,这种味道变得柔软湿润,我把舌头伸进去,吮吸着这个味道。他的手抚摸着我的颈背,我用手掌捧住他的脑袋。这个吻结束之后,我的嘴唇有些麻木，说话也变得费劲;从肿胀的上下唇之间，我吐出这样一句话:“跟我回家。”

    即使他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也只是瞬间的诧异。接着,他摸了摸我的脸。

    回到我的公寓,我把他带进了那间蓝色调的昏暗卧室,放下百叶窗。卧室里没有灯,我能看见的他只是一个温暖的剪影。我刚要拽着他躺倒在床,他用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后推开一点。

    我朝他靠过去,想让我们之间的距离消失。他说，“等一等,劳拉。”

    “什么”我不想停下来。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想停。

    “为什么不先睡一小会儿”

    “不。”我的词汇仿佛都消失了,因为我不能同时思考两件事。

    “明天不用早起,对不对”昏暗的房间中,我努力想看清他的脸。“今天是星期五。”

    “星期五”我抓住他的衬衣,紧贴着衬衣下的皮肤。

    他叹了一口气,把头发从我的眼睛边拨开。他的语气几乎有些抱歉。“只在旁观者看来,也许你这一天过得太辛苦,所以你在寻找慰藉。我觉得我没法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力。”

    “你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的脑袋在脖子上摇摆,我在梦中行走，但那是个充满快感和欲望的梦。

    床上。他在我旁边坐下,用一只胳膊搂住我,躺下。屋外,雨叹着气，轻轻敲打着街道。他的手指在我耳边抚弄。虽然我的心跳得厉害,我还是在他的抚弄下变得安心。我确定我不会睡着,但我的眼睛还是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