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脱身？
我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的脸离我的脸很近,从窗帘透进来的微弱光亮让我看见他的眼睛是睁着的。我活动了一下身体,翻过身,伸出手,摸到了肌肤。我不知道他的衣服到哪里去了,但他的胳膊是裸露的,肩膀也是。我一言不发地用手抚摸着他。在我的床上,我和这个陌生人再次相识。
房间里没有足够的光线。我的双手变成了眼睛,它们探寻着;我的皮肤变成了手,它们攫取着。我仰面躺下,等待被唤醒。我们像游泳般跳入、翻滚,在空气中溺水。在我这间床垫一直抵到屋角的狭窄卧室里,床像在波浪上颠簸的木筏。我身下,大海张开了口,深不见底的大海。我沉了下去。
我没有把这错当作爱情,但我孤单太久了。
和一个男人上床,然后你会失去他。如果我开口问,我妈妈一定会这样说,我妈妈的妈妈也会这样说,所有的妈妈们都会这样说。她们的世界是整齐有序的;她们的园艺刀把人性修剪成自己可以理解的、清晰而高雅的轮廓,并试图把这些教给我们——我,和我一样的女孩们——当我们还是女孩的时候。当然了,我们会对此不屑一顾。我躺在床上,想着老一辈的女人们。保罗睡着了。他的眼睛终于闭上了,他把脑袋埋在枕头里,看不见我。
我想,她们的意思是那个男人不会尊重我。我觉得在某些程度上说,甚至蓓卡也是那样想的。和一个男人上床,然后你会失去他。长大后,我试了一下。她们说的是对的。
并不是他不会尊重你。但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性让你更孤立了。它把你锁在自己的身体里。一个男人的欲望被激起得越高涨,他就会离你越远，因为他对你所有的需要都可以在皮肤上感觉到，而在高潮到来的那一刻,你就消失了。我没有像失去友谊、钥匙或信仰那样失去男人。他们仅仅是消失了。就像太阳升起，投射出万里阳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我们就看不见了,所以太阳升起的同时,月亮就消失了。他们被阳光照得目眩,于是他们看不见我。像个隐身人似的,我失去男人,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失去。
我知道我会和保罗上床。或者说我知道我想。也许我应该等到我们共同的工作结束以后，这样他离去时会更容易。
但当他醒来时,他再次把我拉到身边。之后,他想和我说话。时针从十一点挪到十二点,从中午挪到下午。他还没有消失。
“你住的地方没有任何吃的东西。”保罗说。
我指了指谷物片。他从碗里拿出一片,把它贴在我的额头上。
“那不是食品，”他说。“只是维持你存活的东西。”他俯过身来,把谷物片从我脸上弄掉的时候,他的嘴唇和舌头舔到了我。
“你不用吃这个。”我把所有的词组成了正确的顺序,可见我虽然迷迷糊糊，可还能对付。
“我得吃啊,我饿坏了。”
我从他的碗里留出一勺。“那就吃呗。”
“如果你这里有食物的话,我可以给你做早饭。”
我猜想他的性礼仪包括留下过夜,还包括第二天早上做早餐。他是个教养很好的人。
“你知道吗”他一边把玩着我的头发一边说，“你睡着的时候,手指会在床单上动。”
“啊”我把脸蒙上,觉得有些尴尬。“我做了什么令人难堪的事了吗”
“没有,没有,很可爱。就像这样。”他把双手在床单上放平,开始来回移动手指,一边有节奏地轻敲着。“很好看。我喜欢那样。”
我看着他的手,明白了他在演示什么。“噢”
“噢有什么含义吗我想你可能是在打字。”
“不是。”我把头放倒在垫子上,他抚摸着我的额头。“我是在弹钢琴。”
“你弹钢琴”这个想法让他跳了一下,露出欣喜的表情。
“不,”我叹了口气。“以前弹。现在我没有放钢琴的地方。”
他躺下来,把我搂进怀里。我一阵眩晕。他比看起来要强壮。“我们的一间工作室里有钢琴,离这儿很近,像图书馆一样对外开放。你可以去那里弹。”
我发出异议,轻轻地在他怀里摇着头。“你认识我不过才几天。你还不能为我担保。”
他笑了，用一只胳膊抱住我。我们可以争论,可以反驳对方;或是开始新的前戏;或者他可以起身离开。但这些都没有发生。我静静地躺着,听他的心跳，温柔的两次连跳声撞击着我的耳朵。
天又黑了,他建议我们出去。他想去吃饭。我也饿了。这一整天，我们都只吃了谷物片。问题是,外面很冷,冷得刺骨。
问题是,我不想让他离开。“走吧,我饿坏了。”他推推我,试图说服我。“别告诉我我不能再和你约会了。”
“什么”
“再说了,我们没有安全套了”
“那样的话就要运用我们的想象力了。”
“是啊,可是如果我们有的话,就会更有想象力的。这样吧,我想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我住的地方有吃的。”
“你住的地方”我看着他,努力不让自己把眼光移开。我不知道他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
“是啊,听着。我们出去吃点饭,然后到我的公寓去。”他用手指在我的额头上画画。
你已经和我一起吃了晚饭,我想。为什么不找个借口脱身呢你仅仅是还想要这样的一天吗
我们洗了澡,穿上衣服,离开房间。我们又开始吃饭。我饿了,就像几个月没吃饭似的。然后我们回到了他的公寓。
星期天,他提出要下周再见面。
我有点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既没做什么聪明事,也没做什么善事。而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却躺在这个叫保罗的男人怀里。他会听了我讲的笑话哈哈大笑,他喜欢我的头发,他不想从我身边逃开。
我想问问他为什么,但我没有问。我不想做任何可能让他改变主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