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送你吧
他皱着眉头思索着，一边把瓶盖拧到罐子上,把它放到桌上。然后他想起了水壶,就又把罐子抛到了脑后。我一直看着他。最后,他终于把杯子递给了我。我用双手捂住杯子,把它贴到脸上。我觉得温暖。
“你听到好消息了”他问。那个念头似乎让他心情很好。
“是的。是的,好消息。”我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然后把杯子贴到另一边脸上。“我的一个朋友住院了。我刚刚听说他开始复原了。或者说医生们是这么认为的。”
“真是太好了,劳拉。”他干嘛要直呼我的名字,我感到奇怪。我仰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杯里的咖啡就和所有便宜的速溶产品一样难喝,但我觉得很享受。
“他怎么了”凯尔西问。我想,他提问时正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摆出一个礼貌的表情还是一个好奇的表情。
“殴伤。”
“殴伤这是干种什么病”
我放下了咖啡杯。说真的,我早该知道那是什么,天之骄子的无知，但我心情太好,也就不打算和他计较。我反而咧嘴笑了。“你确实没在这里工作过，对不对”我把手握成爪子的形状,朝喉咙上一抓。
他瞪大了眼睛,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他把手指伸到嘴边，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像个小孩子。“哦,”他说。“我很难过。”
“没必要觉得不舒服,你不是凶手。”我说着耸了耸肩。“而且他最后也没死。”话刚出口,我又觉得不该这样对他说话。
我觉得他有些不安。他是那么的不同，他并没有猛地一甩头,像马甩掉一只苍蝇一样。那种表情我见过很多次，但他并没有那样做。他的肩膀轻轻扭动着，这件事是一只他甩不掉的苍蝇。我不想让他不好受,我真的不想。但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中有了那么一点力量,只是那么一点点，突如其来落人手中的力量,很难不去注意到。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那点力量从我指缝中溜走了。“那种事情经常发生吗”他问。
我两手相握,平静地说。“有些时候会发生，我们所有人都会遇到。”
“对不起,”他说。他的脸又开始说话了。如果他小心翼翼或是居高临下地说些安慰的话,我肯定接受不了;但这个表情要好得多。他看上去似乎真的很抱歉，是一种天真的歉意。几乎有点像一个小孩子，伸着手,想送我一块饼干,以为这样就能解决我所有的麻烦。
我把肺部的空气吐出来。我刚想回复他,但马上又想起那个好消息——马蒂正在逐步恢复,于是笑容又回到了我的脸上。我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我想去看看他,”我说。“你不会介意吧我们可以另约时间讨论杰瑞的事。我真的想去看看他,我很久没看见他了,自从自从他受伤以来，而且是我害他受的伤。”我把大衣从门上的挂钩取下来。“我要去看他，即使他的家人不愿意见我。”
凯尔西也站了起来。“去吧，当然了。你打算怎么去”
“我怎么乘公共汽车,有什么不对的吗”
“哦,我可以开车送你去。”他扬起一条眉毛，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
“哦。”我正把胳膊伸进袖管,听到这话我停了下来。
“难道你是担心全球环境吗”
“见鬼,才不是。”我笑了。“我没有车。好吧,谢谢你,很高兴能搭个顺风车。”
怎么能早退而不被前台看见是个问题。我们的解决办法是，让凯尔西去跟前台接待的姑娘搭讪——不是杰西,而是另一个尚未正式安排岗位的小丫头。而我则装作全神贯注盯着手中文件,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相视而笑,然后假装有其他公事要做,大大方方地从楼下的大厅走了出去。
“如果说在这虚度的一生中我学到了任何东西，”在他的车里坐好之后，我开口说道，“那么就是我知道,不被抓住的最好方法就是假装你是故意为之。”我作为一个买不起车的穷女人，以挑剔的目光留意到，他开的是一辆绿色的老式车。很干净,但轮子上沾满了泥。车子发动以后,我的脚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把它捡起来:是一个大皮球。“这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他问,眼睛盯着路。
“这个球。”
就是个皮球。有时我要去看年龄很小的孩子,用得上它。”
“噢。那后座上有没有放着仿真娃娃啊”
他不再看着路,而是扭过头看着我。
我捂住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嘴巴扯动了几下,然后他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起码你还说出来了。”
“我现在想的是,我要是没说出来就好了。”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很喜欢实话实说。”
“五分钟内你就看透我了,”我冒险这样说。“而且我不知道你怎么看透的。”
他自顾自地笑着抬头看路。没有人会听了那个古怪的问题还心情愉快,但我自己的心情太好,所以也懒得多想。又是一阵沉默,没有办公室那次那么让人紧张。我们路过了阿伯兹公园,我最喜欢那里白天的风景。环绕公园的是一条微微倾斜的上坡路,外环栽满了树。我们沿着这条路行驶，拐弯时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公园。
“我能问问吗”他开口说。
我把目光从落光了叶子的树上收回来。“问什么”
“你的朋友。你说那是你的错。”
我把头靠在车座上,突然想到我还没真正向谁解释过那件事。是的,我写过报告,为自己辩护过;但把它说出来又是另外一件事。
“是的,我想那确实是我的错。他是我的培训生。我们一起外出——嗯巡逻——”
“你说捕狗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们都是那样说的。”他没有看我。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