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愤怒
“你想干什么”他粗声粗气地说。没错,正是那个对我说“该死的软皮”的嗓音。
我把钥匙放进口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现在,在我面前,听候发落的,就是在马蒂身上撕咬的人。还有我。我想起了压在我胸口的爪子,逼近我脸庞的尖牙。我握紧了拳头。“我的朋友,你有大麻烦了。”
“你他妈的抓住我什么把柄了”
他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嗓音低沉。我也压低声音与此相配。他被单独监禁,没有和外界任何人说过话,甚至没有和警方有接触。我可以对他做任何事,任何事“我们为什么不从一开始说起呢当晚,你在月亮底下干什么”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他蹲在长凳下瞪着我,姿势有点像青春期的孩子,也像是受了惊的狼:膝盖蜷缩着,抵住肋骨,胳膊肘往回缩,嘴巴半张着,好像要咆哮似的。其他的孩子,里坎人孩子,以前也曾经这样瞪着我。他的嘴唇有些缺水,从歪歪曲曲的牙齿中挤出一声声低嚎,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看在上帝份上,我知道他说的正是他想的。
我开口说话,语调平缓,声音低柔;向他探身过去时,我的背像舞蹈演员一样保持笔直。“满月夜你待在户外干什么”
他的嘴唇几乎都没有动。“操你。”
纳特在我身后猛地一动,我向他打了个响指,让他乖乖站着别动。我不能移开目光。
“不。不是我,我的朋友。你不会从这儿出去的。你想打个电话吗”他抬起眼。“你不能。你想要个律师吗 你不能。在我们知道想知道的东西之前,你不能。如果我们想这样做的话,你就会在这里关一辈子。所以,操我我可不这么认为。你要和我们待在一起,我们要回到刚开始的地方。满月夜为什么待在户外”
“那是你唱的歌,对不对唱另一首。”他咕噜着。
“纳特,帮我把他放到那张椅子上。”我用手抓住他。塞林格曼挣扎着,踢踹着。但他很瘦,肌肉也没有像变身时那样膨胀,何况我们有两个人。他现在没有变身,他不可能胜过我们两个人。纳特把他的双手铐在椅子上时,我拿麻醉枪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东西能让你头痛欲裂,。”我警告塞林格曼,“别让我给你一针。你会睡着,然后我们不得不另找时间再来-次。我可宁愿你醒着。”他的手在手铐里拼命晃动着。“别动。你往那边看。”我指了指。一根捕狗棍就倚靠在牢房外的墙上。“如果你不喜欢手铐,我们可以用项圈让你老实。你更喜欢哪个呢”
他的眼睛停在我身上,没说话。
我站起身来。我内心深处有某种黑暗的东西,某种东西拧结成圈。我可以伤害他,这个想法让我不由得颤了一下。我想那样做吗我身体的绝大部分渴望那样做。我把一只手往回收,牢房里冷冷的空气抚摸着它,我能感觉到胳膊上每一根汗毛的存在,那只手仿佛自己有了生命。然后我扬起那只手,给了他一巴掌。
我的胳膊因为寒冷而颤抖。即使我的手掌已经碰到了他皮肤,我还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吓得浑身像冻僵了一样。他的头偏向一边,那是我弄的。我的手掌疼痛、发痒、颤抖。我所做的已经烙在了手掌上。
塞林格曼把头扭回来看着我,龇着牙。“没劲儿,小妞,”他说。“你打人就像个小丫头。”
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我又出手打了他,这次是用握紧的拳头给了他一记勾拳。我指关节的骨头撞上他下巴的骨头,我们的骨头间皮肤太少,没什么能保护他的。他的头向后仰去,但只有一点点,就好像有根橡胶带在保持平衡似的“好点了”我问他。我觉得这个颤抖的声音不是我的。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声音比我要平稳、有力。“继续,”他说。
我冷得浑身发抖,这一生中,我从未觉得暖和过。人的手上有一个地方,就在拇指的下方,一旦受了伤,永远都不会痊愈,那是一片几乎毫无保护的神经。我俯下身去,半蹲,几乎要跨到他身上。把指甲摁进他的手时,我离他的脸非常近。
他的脸扭曲了,吸了几口凉气。我向前靠过去,肩膀也往前压,但我没办法再用力,用力到给他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塞林格曼像动物似的摇摆着脑袋,好像这样就能够减轻疼痛。我再一次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惊呆了。我一把收回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抓住。指甲在他的手上划过。他的手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凹痕;红色的血从白色的凹痕里冒出来。这血代表他会恢复。他手上的淤伤明天就会消退。我又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沙哑的、压低了的声音,像耳语一样,充满恶意。那应该只是装装样子,我应该能参透里面的含义。
“你就这么点本事,小猫咪,”他说。我的胃开始痉挛,我有些头晕,我的意志快要崩溃。我又打了他,手掌摊平,打了三次,左右左。挥动胳膊时,我只觉得它麻木、僵硬、动作难看,毫无风度。与此相反,他的头则有节奏地随着我的手掌摆动,看上去既果断又有力。
塞林格曼又盯着我看。我扬起了手,但我不能打他。我不能,我的身体不能。我总要让那只手做些什么,于是我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把他的脸扭过来对着我。摸到他油腻的头发,我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我能感觉到他头皮的热量。我能看到的是一个生命,我伤害了他。我想捧起他的头,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抚摸他,让他感觉好一些。但我恨他。我把他的头往回推了推,然后对着他的脸说话。“告诉我,”我说。“告诉我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