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偶遇

    年轻的女子四下打量了一下。她身边全是忙碌穿梭的人们:这是一号日，满月夜后的第一天,没有人有时间理会她。

    然后她看见了我们,我们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所以她走了过来。

    “能请您帮个忙吗”她问。我很少听到里坎人这么温柔地说话。

    我张开嘴，又闭上。布莱德看了看我,把这个担子接了过去。“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我们在找 45a 号房间。”她们找的是联络部。有人要会见她们,试图说服她们不要提起诉讼。

    “你们在正确的楼层。只需要从刚才进来的门出去，往左转,沿着走廊走,就能看见了。”

    “谢谢您，您是——？”年轻女子看着布莱德。她比我还要年轻。如果她只是看着布莱德,如果她不开始客套,我根本不用跟她说话。

    “雷利。布莱德·雷利。”

    “玛莉·马丁。”她握了握布莱德的手。她的母亲没有动。玛莉·马丁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钟,脸绷着,然后张开嘴。“我兄弟在这里工作。”

    “是的,我知道,”布莱德说。“我们都很难过。他是个好小伙子。”

    “你们都知道了。”马丁太太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很平静,好像只是在确认某件事。她看着我。

    沉默。最后,布莱德清了清喉咙,介绍了我。“这是劳拉·加利,马丁太太。”

    “您好,马丁太太。”我伸出手去,她握手的时间比眨眼还要短，然后收回自己的手,把它放在开襟羊毛衫里。

    “您和肖恩一起工作”她问。

    “是的。是的,我和他一起。”如果我在世界上走十年，也许我能想出几句安慰的话说给这位母亲听。

    马蒂的姐姐看着我,她的脸和她母亲如此相像。“肖恩对我们说起过您。就是您一直和他——满月夜巡逻，一直跟他在一起,对不对”

    我咽了口唾液。“是的,是我。”

    “噢。”他母亲的声音听上去有千里之遥,这是我经受过的最平静的责怪。

    “马丁太太,我很抱歉——”

    她把头扭到一边,闭上眼睛,把我关在眼外。

    她女儿牵起她的胳膊。“好了,”她说。“我们要去办事了,好赶快回医院去，我们只是来见某位先生,顺便整理一下东西。很高兴见到您,雷利夫人。加利小姐。”她转身看着母亲时,脸上出现了一些表情。“走吧,妈妈,”她说，然后搀着她向出口走去。

    到了门口,马丁太太转了一下头，似乎是要回头看，她的女儿用一只胳膊搂住她,对她低声耳语了几句。离开时,她们俩人像逃难的人一样弓着背。

    “好啦，”耳边突然响起布莱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有可能比这更糟呢。”

    我无法把目光从门上移开。“我毁了他们的儿子。”

    “她们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往你身上吐唾沫,亲爱的,知足吧。我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有个妻子在捕狗时受伤，她的男人走进来,又叫又骂,还想拿钢笔刺我,那个蠢货。可怜的混蛋。&34;她挽住我的胳膊。“随它去吧,劳。”

    第一杯酒为马蒂。第二杯酒为强尼。第三杯为了我自己。

    我需要更多的人来敬酒。

    苏格兰威士忌就像雨水一样。你挥手想把雨水挡开,但它还是会粘在你身上吞下酒时,酒也会在嘴里拒绝走开。酒吧里的烟雾刺得我的眼睛生疼。只是因为烟雾只是因为酒

    我木然地看着吧台,棕色,肮脏,一摊摊的酒水,一堆堆的烟灰。我正把烟灰掉到上面的一片垃圾上。我又喝了一杯,然后挥手示意服务生替我倒酒时,他用古怪的眼神瞅了我一眼,我的脸抽搐了一下。我把脸扭开了。卖酒给我并不代表他可以盯着我看。

    我举起酒杯，但我想不起要敬谁。需要喝一杯的人太多，可以把我敬得酒精中毒进医院。我敲着玻璃杯,清点人数。马蒂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脚步声都有可能让他再也醒不过来。强尼在他的坟墓里腐烂。苏珊·马可斯没有给我打电话。吉姆不能出来喝酒，因为他心脏不好我的心情更糟糕了。我敲着玻璃杯,甚至都不再去想谁需要来一杯。我们都需要。

    我想我是个坏人,因为我想让伤残、死亡和疼痛发生在多拉的其他人身上，其他我不认识的人。我已经厌倦了它们发生在我的朋友身上,但我又想象不出这些事情会不发生。找一些陌生人吧,我向命运祈求，一会儿就行。这杯酒敬命运。

    我想再来一支烟,但双手不听使唤,服务生不得不为我把烟点上。他瘦骨嶙峋,长着灰色的头发,眼睛间距很小,有着自然的礼貌周到。他的礼貌让我想哭。想出可以敬酒的人对我来说越来越重要,直到我想出一个人,我才能喝我的威士忌。我想到的是利奥。我的小外甥利奥。我想再看看他。我要去拜访蓓卡,去看看他。他肯定会平安健康,他有我给他敬酒，他的胳膊和腿都健全,而且不会在抓狼时失掉它们。

    如果强尼听到我这样说话,肯定会让我停下来。强尼能在我们的生活中看出珍贵的东西。他相信命运。强尼能接受世界的本来面目,他循规蹈矩,并在那些规矩中发现从来不曾存在过的意义。

    我想让他活着,我想让他回来。

    我的头沉沉地向吧台垂下去。在酒洒之前,我把酒杯放下了。我向前俯在吧台上,啤酒浸湿了我的袖子。正是在我往前趴、胳膊肘埋进吧台上的垃圾堆时,我发现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人点了点头。

    我转过头,看见了让我惊讶不已的东西。那双眼睛美得惊人,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在喉管中停止了,过了一会儿才又恢复:大大的黑色瞳孔,周遭是深蓝的光芒,黑色的睫毛像羊齿的叶子一样卷曲着。他指了指我半满的杯子,又朝吧台示意,笑容像闪亮的星星。一个天使想请我喝一杯。我放下杯子,提醒自己不要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