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利奥

    “作为多拉一员的我,还是作为我本人的我”

    “我我不知道。算了。”我认为她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作为多拉一员的我。还不错,至少能知道我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定位。

    我转换了话题。“孩子的情况怎么样”

    “他很好。每晚只醒一次，蓓卡说，然后开始不厌其烦地告诉我利奥每天睡多久,而这些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因为我没照顾过婴儿,根本不知道那些睡眠时间代表了什么。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很放松。尽管我不是很理解她说的内容，但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觉得很释然。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家伙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而且似乎给了她很大的满足感。她絮絮叨叨地谈着哺乳和体重,听上去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你想抱抱他吗”她最后问。

    她把他抱起来,向我这边送过来,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胳膊应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姿势。她把他放低,放到我手上，一只眼睛警觉地盯着我,仿佛认准了我一定会让他的头往后裁,或是让他掉到地上,要么就是把他放到茶杯里淹死。

    这对我真不公道。为了反驳她,我把胳膊弯成一个平稳的摇篮,直了直腰,用手托住他的小脑袋。小小的头颅在我的手掌中晃动，感觉就像个橘子。我抱稳他，然后仔细打量他。

    我在医院里看见的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已经舒展开了,红红的额头变成了粉色。上嘴唇的中央还挂着一滴奶。我摸了摸他的脸,这是我摸过的最柔软滑腻的东西。他睁开一只眼睛瞧着我。我见他张开了嘴,便伸出一只手指给他;他充满信任地吮了起来。我很好奇,等会儿他发现并没有奶水从手指里流出来时;会不会哇哇大哭呢。如果他哭了,我就马上把他交还到他妈妈手上,向他道歉。可他并没哭。相反,他开始咬我的指尖,把它在腮上蹭来蹭去,坚持不懈地吮吸着上面的皮肤。现在他的两只眼睛都睁开了，那是一双同大多数白人婴儿一样的灰蓝色眼睛我想,也许以后这双眼睛会变成棕色,跟蓓卡和我的眼睛颜色一样。他的眼睛盯着我,眨都不眨一下。我的手指开始有点疼了。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宝宝。

    “他真可爱。&34;我说。

    蓓卡笑了。她的脸上露出倦意。

    “你还好吧”

    她把头发梳好。“我很好。就是太累了。他一刻都离不开人。”

    我想让嗓音柔和些,但那句话怎么问都不会是委婉的。

    “莱昂内尔联系过你吗”

    她摇摇头,眼睛看着窗外。

    “他知道孩子已经出生了吗”或者，他知道你给孩子取名为利奥么但我没有勇气问第二个问题。当蓓卡告诉我她要叫孩子利奥的时候,我只能说,那是个好名字。而不是说,你是不是用他父亲的名字给他命名的

    “要再喝点茶吗,梅”她拿起我的杯子进了厨房。她的声音里既没有怨愤也没有悲伤，只有礼貌、距离,毫无感情。

    她在厨房里忙活。可以听得出来,她正打开我买来的那堆食物。我从厨房门看进去,发现冰箱里的东西少得可怜。说不定坐月子以来她还没出过门。

    利奥动了一下,马上发现我不是他妈妈,这足以说明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张大嘴哭喊起来,脸涨得通红。我明白他怎么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妈妈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蓓卡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站在门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怎么了,他没事儿吧”

    “他没事儿。”我把他放在肩膀上,来回踱步。

    “嘘嘘,别哭,小宝贝。”我轻声说,声音低得连蓓卡都听不到。“嘘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妈妈,但我也没偷走她,她马上就回来。她马上就回来。哦,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可不是乖孩子。你骗不了我,我不会着急的。我们要安安静静的,乖乖的”我接受的培训,我想是我接受的培训在发挥作用。婴儿,就像其他小动物一样,可以嗅到恐惧。利奥哭了一小会儿,然后意识到我不会着急发怒,就安静下来了。

    蓓卡拿着一杯茶回来了。我并没有向她炫耀,说我已经证明她是错的,我可以照顾好一个小孩。相反，我坐在那里，拨弄着利奥的小手。

    蓓卡把盖住眼睛的头发拨到一边。这是她的习惯动作了，但我有一阵子没看到了。

    “你最近怎么样,梅”她不大情愿地问,因为这就意味着她要冒险听我谈论多拉了。我看得出来她下定决心礼貌地谈论这一问题。

    “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工作很忙。”

    “没别的了”

    我低头看着利奥。我想,他已经睡着了。他眼皮上粘着点干了的奶水。睡得很安静,对我没有任何成见。

    我看到了未来的许多可能性。我可以经常来看他，陪他一起玩，照顾他，宠爱他。这个画面在我脑子里停留了一小会儿。我抬起头，发现蓓卡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也许她就是不相信我的生命中除了工作以外还能有别的东西，也许她认为我有所隐瞒,也许她认为我也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利奥醒了。我把视线从他妈妈转回到他身上。他眼神清澈,毫无困惑。他根本看不见我。我抚摸着他一侧的脸蛋,他的小拳头张开放松了。这情景让我欣喜若狂，所以当现实无情地提醒我它的存在时,我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知道它不会放过我。

    利奥现在不会排斥我。如果我疼爱他,他会喜欢我，在他一岁的时候,在他两岁的时候。他会的。他会一直爱我,直到有一天他长大了可以问妈妈那个问题，为什么梅阿姨跟我们不一样

    为什么梅阿姨要在满月时出去工作为什么梅阿姨要为一个坏地方工作妈妈,裸背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就能听到那些问题。我没有安全感。我信不过蓓卡的回答。

    通常来说,两岁以后的孩子我也喜欢,直到他们让我心碎。这个孩子四五岁的时候会让我心碎,而这次会伤得比任何事都深。米山我抱紧他,把他的小脸贴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