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蜜蜂
?雇上好的马车,来回路上顶破天花上两三天时间,搭费十吊钱,好好跟老人家叙上一叙,
那时候怎么就掉进钱眼儿里了呢,一路盘缠花销这账那账算得这么精,一年到头总有事忙,钱怎么赚都不嫌够呢?现在人都没了,纵然用千金万银也填不满心里的缺漏了,
外祖母离世之后,世上再无母亲的双亲,纵有手足姊妹,大家都是成了家的,各有各的难处,不能同儿时亲密无间可比,
母亲此生的依托都放在我和程,还有父亲身上,所以她总是唠叨不准远嫁,相看的人家一定也要在京中,不然走上她的老路,
沧海桑田事过境迁,岁月如梭白云苍狗,谁都不能猜测后事会如何,正因为世事难以预料,人生才能称之为人生,心里虽知道母亲心疼儿女早做打算,可是……
“程娘子!”
有人大声叫我,心绪突然被打断,我扭头循声找人,声音是从河岸边发出来的,树影茂密阻挡视线,又相隔甚远,看不清楚,探身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有人影动作。
傅又临弯着身在洗刷他的爱马,衣襟下摆垂进水里湿漉漉的,马儿在河滩上奋起扬蹄,黝黑的皮毛沁饱了水,日光照射下金波粼粼,
黑马打起鼻响,抖动躯干使劲甩洒水珠,泛起的水雾轻灵飘渺,远看过去,一人一马像被蓬莱仙境的佛光仙泽笼罩,
他将马匹牵上岸,拉到树下拴好,问我今日感觉如何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要太累着自己,走不动就歇一下,
我说还行,就是左脚不能挨地,脚脖子坠着发胀,他哎呦一声,说你这可不行,必须坐下来把腿放高,这样吊上半日明天会更肿,芸儿听他这样说,吓得要跑回去搬凳子,她一撒手,我失去平衡差点摔倒,
傅又临虚悬两臂作势护我,却始终不敢上前扶,他迟疑了一下,解开外袍脱下,找了一块石头,将干净的一面铺上,说:“芸儿姑娘别白费力了,程娘子你坐这儿吧,”
我一个女儿家,怎好意思坐在他的衣服上,连忙拒绝,他反倒不在意俗礼,殷情客气地说已经弄脏了,反正是要洗的,临走时拿到河里揉一把晒干就行了,
见再三推辞,他终于走上前伸手搂住,强行和芸儿一起扶着我缓慢坐下,空地上没有多余的石块,他弯腰到树下捡了几根枯枝,用藤草粗略绑成架子插在土里,让我好放脚,自己则席地而坐,陪他的爱马一起晒太阳,
我看他快意自在,洒脱不羁的,不禁心生羡慕,聊天得知他在此地驻守多年,刚被派来时只觉枯燥乏味,不能适应,时间久了,也当成了半个家,附近一草一木如数家珍。
说要是我过几天看厌了门口这一块景,可以带我再往河那头走走,那里有成山成海的野花,一片接连一片绵延不绝,一直通到远方青色山峦脚下,不过草亩子上的野花都不高,这边树林子挡住了看不到,
脚要是没被他伤到,还可以去大营里挑上一匹烈马骑去草场,这样春暖花开的好日子,正适合放风,颠在马背上跑起来,那才叫潇洒畅快,
我说你经常去对面放风吗,人常说望山跑死马,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花费大半日吧,
他挥手笃定回答:“不止,我在山脚下还睡过呢,”说罢抬手给我看他的掌心,一条长疤贯穿首尾,蜿蜒错杂,延伸至腕处,手指的每个关节都遍布薄茧,
“看到了吗,这是山上的豺狼咬的,那地方有野物,趁我睡着时摸上来,叼住就往林子深处拖,多亏了小黑马,要不是它及时警醒,只怕下一刻,狼牙咬破的就是我的喉管了。”
我问他为何要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过夜,他说对面原本是军队的养马场,
傅又临刚上任时,朝廷会定期从地域广阔的大辽国购买大批战马圈养在此,专门派人负责看护调遣,这几年又不养了,草场就空置荒废下来,
现如今就养着各人用的,前面这么一大块地,草料足够分吃了,他的小黑马是最后一批种马配的,生下就被养在身边,极通人性,脚力又快,是上好的千里驹了,
我见他一说起军务上的事,侃侃而谈,全然不像拘谨木讷之人,想是常年待在营里不见女的,所以之前跟我们一桌上吃饭时,那样局促不安,
我们边聊天边看着小黑马,不让它偷吃菜园,长出的嫩苗是傅又临的同僚新种的,有几垄地上矗立着很高的茎干,是吃了好几茬的老去不要的,
傅又临今日休沐,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撸起袖子把它们都拔了出来,茎杆头部的菜芯上开满一簇簇的小白花,他一招辣手摧花弄断不少,利落地甩净泥土,将它们挽成一个个草把儿,全塞进小黑马的深渊大口里,
和暖天气不免滋生蚊蚁,弄得时候花心里舞出来一群又一群的小飞虫,专找人畜的七窍扑,傅又临毫不在意,撇过头挥袖赶走,继续埋头干活。
“啊!嘶---”
突然一声惊呼,他好似受到惊吓,像见了鬼一样将手里东西一下扔出老远,含住自己的右食指用力吮吸起来,
“怎么了?”察觉到异样,我和芸儿赶忙上前查看,“别是被毒物咬了吧?”傅又临双手紧握成拳,手指关节处已然泛白,脸上冒出一层薄汗,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看得出他在忍着疼,连他这样的硬汉都疼成这样,可见是被咬了,
我慌了神,扔了拐杖蹦到他身侧,抓起手掰开看伤口,刚开始他还不肯给看,我硬是拉着不放,他犟了几下,疼劲儿上来时才肯乖乖软了让我检查,
他的手很粗糙,层叠厚重的茧子摸起来就像是在摸老树皮,刮肉疼,手掌很大,我用两只手才能堪堪握住,触感是湿润温暖的,我把它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