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滞崖洞三载脱身
这黑蛇不知在这山中修炼了多久，活了多少时日，其血不仅能强筋健骨，救命治病，喝了还能增长气力，令人感到身轻如燕，练那飞檐走壁之术也比寻常人不知容易多少倍。此外还有焕发容光，夜能视物，受伤易复等诸多好处。
只是柳云菁不知罢了，此地又是只有她一人，没个旁人与她作对比，她又怎知自己比旁人强于何处。
自从来了这避世之地，柳云菁早已分不清节气日子。不过白天黑夜倒是好记，每过一日，便会记上一笔，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到得今日，已有三年。
柳云菁从当初十三岁的小姑娘到如今，已十六岁了。
而这两年，一人一蛇在这山崖之上，处得倒也是极为和谐。柳云菁为其取名“大黑”，每每亲昵唤之，黑蛇都显得欢喜异常。
大黑除了是一只蛇，不能言语，也不愿送柳云菁下山之外，其余种种，对柳云菁可谓是言之必从，令之往西绝不往东。且大黑时常与她在山顶看日出等日落，要么就是驮着她在山间游走，饱览高山峻岭的风光，好不逍遥自在。
柳云菁一度忘了从前的种种不开心，也忘了大黑是异类。她每日与一只蛇追逐打闹，嬉戏耍玩，亲近异常。
久而久之，连举止动作也大有所变，倒与蛇类有几分相似。
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只怕让柳云菁一辈子待在这山上与大黑作伴她也甘愿。
大黑为柳云菁猎食是常事。且几年下来，她已开始生食一些东西了。
不过这日，不知大黑着了什么魔，不停地往山洞里丢来猎物，柳云菁拦它，它也一反常态，听不进去。直至夜幕沉沉，死物几乎堆满了洞口，它方作罢。
柳云菁无可奈何，生的吃不完，又担心死掉的猎物腐烂发臭，只得连夜赶工，急急处置风干。忙活了一夜一日，方勉强料理停当。
她累得不行，瘫了手脚便睡了过去，没发觉一直默默守在不远处的大黑，表现得有些异样。
这天醒来，柳云菁磨磨蹭蹭，吃罢喝罢后，已是午时，左看右看不见大黑踪影，她便独自到山顶躺在那树荫下闲看风云，等大黑来寻她。
不料还没等来大黑，却等来了一场极大的风雨。
狂风骤起，四处顿时布满黑沉沉的乌云，只见一道闪电劈过，轰隆隆的雷声便随之而来。柳云菁仿佛感到脚下的山峰在震动，她急忙躲回了山洞里。
雷声还在轰鸣，大黑依旧不见踪影。柳云菁倚在洞口不远处，瞧着外头泼天的雨势，忍不住在心下隐隐担忧起来。它到底去哪儿了？
过了一会儿，雨小了，雷声也没有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乌云散去，天空又明亮起来，柳云菁心中那股无名的愁绪也消了不少。
不过她心里还念着大黑，于是想到洞口处呼唤它几声。不料方走到洞口处，低头瞧了一眼，突然万分惊喜。
只见一条巨大的黑蛇正攀在山壁之上，匍匐前行，不正是她的大黑么？
“大黑！”柳云菁高兴地呼唤黑蛇。
黑蛇也瞧见她了，不过，它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柳云菁正觉疑惑，却见大黑突然一滑，巨大的蛇身竟滚落山下。
柳云菁大惊失色，急忙大叫：“大黑！”
深崖万丈，黑蛇掉了下去，也不知跌落何处了，更不知是否已跌到山底粉身碎骨了。
大黑不知生死，柳云菁心下着急，便一脚迈出，从崖壁攀了下去。虽然她不常攀崖，不过在这崖山多年，这崖壁只要有落脚之处，对她而言已是来去自如。
片刻后，她便来到了曾经来过的凸石之处，饶是如今她的攀爬之力比从前强过百倍，面对悬空的山崖，一时之间又无树藤借力，又不能冒死一跳。
正当她无可奈何之际，她才注意到，一侧山壁下，较远之处有一株凸出的大树，那树上好像爬上了什么东西。再定睛一看，是大黑逐渐盘身树上。
柳云菁知道大黑肯定受伤了，心下焦急万分。
由于离得较远，又是在偏离的一侧，柳云菁犹豫着是否要跳过去，不过没等她冒险，大黑又有了反应。
它缓慢地挪动身子，一点点向上爬行，柳云菁丝毫不敢将视线移开，生怕它又掉了下去。
所幸它还是一点点爬了上去，大黑望向山洞，柳云菁会意，也随之回到了洞内。
巨大的蛇身摆在洞口，仿佛已几乎耗尽了气力。
柳云菁一眼就瞧见了大黑身上的伤，那是一道长长的焦烂痕迹，触目惊心。
她心疼得流下了眼泪，明知道大黑不会回答，还是忍不住问道：“大黑……你这是……你这是怎么伤的？”
黑蛇躺在地上，眼皮一垂一垂的，看起来十分虚弱。
柳云菁的手轻轻抚在黑蛇身上，仿佛在安慰它，而看到那可怕的伤口，又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间，她想到一个法子，于是擦了擦眼泪，道：“大黑，你等我一下，我去替你寻些草药来治伤。”
说完便要走，方转身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别走……”
柳云菁顿时呆滞，方才说话的是……
她缓缓转身，难以置信地对黑蛇道：“是你在与我说话吗？”
“是我……”黑蛇道。
有些沙哑的声音。
“大黑，你开口说话了？！你怎突然说话了？”柳云菁欣喜万分。
“我也不知……就是突然之间……我想，也许是我太想与你讲话了。还有……”
黑蛇还是很虚弱。
“或许还与我今日的雷劫有关……”
“雷劫……？”柳云菁不明。
“事已至此，我也不满你了。我已在这山中修炼了几百年。我族妖类，五百年历一劫。今日便是我的大劫，也称雷。我身上这伤，便是雷劫留下的。凡历雷劫，熬得过的，或法力大涨，或炼成人形。熬不过的，仅有归寂于天地这一条路可走。而我。怕是熬不过了……”
这大黑蛇果然是妖怪。
不过柳云菁早已不管它是妖还是怪，与之相伴几载，她早已将它当作命里最重要的一份子。可如今瞧着它历劫受伤，见它说得这般严重，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不住流泪，低声唤它。
“劫难如此，别哭。有你相伴三年，我也知足了。你也是时候下山了，日后务必照顾好自己。”
柳云菁闻言，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不住摇头，道：“我不走，我要一直陪着你。”
“别说傻话了，人妖终归殊途。”黑蛇叹了一口气，又道：“三年前的一日，我在山间游玩，突然间一股气味将我深深吸引，我寻气味而去，便找到了你。那时你受了伤，倒在河边奄奄一息，我想帮你，而我的血可以救人，于是便引你咬了我。”
柳云菁想起了那个梦，原来那不是梦。
“后来我又将你弄到了路边，以便有人路过可以发现你。你活了下来，你的气味始终吸引着我，我没有立即离去。再后来我发现，你竟被人关在箱子来，于是我便将你抢了回来……山中的日子实在无趣，我想要你待在身边，便将你留在山上不让你下山。”
“可如今，是时候让你走了。”黑蛇的这句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你若真的要死去，我便陪你到最后一刻。”柳云菁抹着眼泪道。
“将死之身，惨状难以直视，气绝则身腐又烂，臭之不可闻。我不想你见到这样的我，你还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