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将醒未醒间的梦四：消世摇道且游观（上）
临近大海，有一片树林。一树之上有一只生存了，用它自己的话来说，很多年的学鸠。
“我每天的生活都很轻松，晚上呢，我就睡觉；白天，饿了就吃饭，吃饱了就飞一飞，有时候会撞到大树，有时候体力不支就掉落在地上，反正也是消食，怎么做也都无所谓了。就是冬天时候有些难熬，你知道的，冬天绿色植物大多数都被北风凋零。”它这样对着夏天正欢快吸吮着大树汁液而发出愉悦叫声的蝉说道。
蝉不理会它，因为自己要抓紧这炎热的时光，纵情享受吞咽食物带来的快感。但蝉在心里嘀咕：“我知道个屁，我知道。我就从没有在冬天生存过，我怎么知道冬天什么样子？”
学鸠没有因为蝉的不理会而不高兴，它只是想说话，想表达些什么，毕竟在这样轻松的生活里，日子也是会有些无聊。
学鸠继续说着：“你看见在那根树枝上雀跃的雌鸠了吗？我喜欢她好久了，可是，她好像喜欢另外一只同类。那只雄鸟真是该死。我明明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她却总是对我爱搭不理，有时候还当着我的面和那个傻鸟调情。气死我了。”
蝉终于将口器从树枝中拔出来，说道：“你不追她不就没有这心情烦恼了？你看我孤零零一个，不也很快活自在吗？”
学鸠不屑道：“你这个傻蝉懂得什么叫爱情？你没看见我喜欢的那只雌鸠羽毛是多么光亮柔顺，气质是多么高贵优雅，眼神是多么温柔妩媚。”
蝉问道：“那它会筑巢吗，会和你一起觅食吗，会懂得你的喜悲苦暖吗？如果它同意了你的示爱，你们总是要一起生活的不是吗？”
学鸠疑惑道：“好看不就足够了？我光这么远远看着它就已经很快乐了，等到它同意了我的追求，我一定不会让它操劳任何事。”
蝉下了个结论：“你这是找了个祖宗。”
学鸠不高兴了：“喂，你这个缺货，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好吧。那是爱情，怎么会是找了个祖宗呢？你不知道只是远远望着它，就足以让我心神颠倒，满身幸福了？”
蝉见学鸠无药可救，继续抓紧时间吸吮汁液了。
学鸠心中有些不高兴，没再继续理会这只只会进食的蝉，望向远处勤劳的斥鷃，问道：“喂，你这只小鸟，这么勤劳干什么呢？有这时间不如和我一样，晒晒太阳，吹吹暖风，这多好啊。”
斥鷃将嘴里衔着的谷粮放到一边回道：“你得为冬天考虑啊，冬天又冷又少粮，到那时候你怎么活呢？”
学鸠笑说：“人类有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听过没？哈哈，我看你是不知道这样的道理的。冬天？等冬天来的时候再说吧。”
斥鷃问道：“那你听说过‘未雨绸缪’这个成语吗？万一这个冬天特别寒冷，我们羽毛的保暖不足以支撑我们外出觅食呢？”
学鸠不屑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况，你就别再杞鸟忧天了。对了，你说的这个成语不应该是‘未雨绸谬’吗？你记错了吧？哈哈，无知的蠢鸟，继续忙你的无用功去吧。我还得好好欣赏我心爱之鸟的姿容呢。”
蝉欢快地鸣叫着，为这份颠倒奏响欢快的曲乐。
斥鷃听了刚想要辩说，转念又放下：“不与夏虫语冰。”它这样想着，又衔起充盈的谷稻飞往自己的小窝去了。
海中的鲲在默默进食，积蓄着自己道愿飞天化鹏所需的能量。
鲲心里思忖道：“时间过去多久了？嗯，让我想一想。从我出生开始，自然生长一百八十年，定下道路与发愿四百年，见道规模小大三百年。而为道展成积蓄开始力量的这些年，嗯，明天就满一百一十九年了。哦，原来已经近九百九十九年了。”
念及此，鲲思意欢喜，转而又复平静：“道路中的所有风景，不过为我道成，可以欣赏，可以游观，没必要留恋。”它这么想着，又任身体自然飘荡，而进入深定。
过了许久，鲲觉体内震动，它自然而然随着这份震动而游荡，不知外界何如。
学鸠、斥鷃被外面的海动声响惊醒。
学鸠看了一眼依旧欢愉进食的蝉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吃、还在吃，海啸马上就要来了，还不快飞逃？”
蝉瞥了一眼学鸠，不在意地回了一句：“你看有海啸的迹象吗？”
学鸠这时才有心情仔细打量起海面。
那只一直在深海处游荡的鲲，不知什么时候浮在海表，肆意游动，掀起阵阵海浪。这海浪翻起万丈高，扑到岸边时，却被不知名力量给挡住，像河水被大坝挡住激进。所以，这份景象声势虽浩大，却没有对岸上任何生灵造成生命困扰。
海里的生物做梦或清醒，早就知晓消息而游远。
这片海域只剩下鲲自己。
学鸠看到这样的情景已经被吓呆，不自觉言语脱口而出：“这，这，这是，什么？”
斥鷃踊跃心情翻滚，它激动地望着这样的景象，心中凭生万丈豪情。
蝉依旧吮吸汁液。
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周围气象翻动，引得天空亦乌云遍布。海上狂风骤起。霎时间，雷狂响电暴闪。此一番天地，雷鸣电闪，风搅云彻，雨浪惊涛。
岸边，风平浪静，还有月光倾洒。
两处地点相隔不远，却像两方天地。
学鸠、斥鷃被这份气势惊骇到失神。
瞬间，海面风平浪静。乌云、风雨、海浪，转眼平息。月光宁静轻洒，波涛泛纹，所有气象皆蛰伏。
鲲不自觉地围绕一个地点开始游圈，速度越来越快。海面随之有规律地开始圈圈外扩。
这个圆圈的中心，不久形成风暴眼。鲲从圆圈外跳跃而起，身影遮住月光。整个天地陷入一片漆黑。
不过，这样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鲲投身到风暴眼中去了。
天地重归平常。
学鸠那快要崩溃的心情，随着这份景象的消失而又重归平常。它自对自说道：“这是个梦吧？嗯，这一定是个梦。真实的情况就是我如今醒来，一切寻常。这个世界，除了人，哪还有什么能修道的生灵？”
就在学鸠这样想着的时候，海水开始沸腾，一些不情愿离开的海洋生物渐渐死浮在海水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