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往后视镜这么一看，乐许被吓一大跳。
在车内氛围灯的映衬之下，后座上的驼背老人那双眼睛显得更加突出，有些发灰的眼珠子毫无光泽，像瞎了一样，却还像此前那般直勾勾盯着乐许看，非常瘆人。
更加可怖的是，灰色眼珠子周围的眼白部分布满了乌黑的血丝。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干瘪暗淡满是皱纹的皮肤，就像一个放久了失去水分的百香果。
而他头上稀疏的头发，也从花白变成暗淡的白，看上去干枯无比，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成灰烬。
“啊……”乐许没控制住，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手脚均是一颤，车子差点撞到墙上。
还好他瞬间镇定下来，在车头与墙面相撞仅差一毫米的时候稳住了车子，继续前进。
“小师傅，现在几点了？”乘客突然开口问。
“呃……十、十一点过五分。”乐许看向仪表盘。
“哦……时间不早了。”眼角的余光处看到后面的人点了点头，“十二点之前能到吗？”
驼背老人说话还是那么颤抖着声音，费劲巴撒的，乐许又瞟了一眼后视镜。
这回看到的人却又恢复了上车时候的模样，虽然也很古怪，但至少不像刚刚那样一看就不像人。
难道刚才又眼花了？今夜真是邪门。
“按说应该能到。”乐许回答道。
其实郊区这点地方本就不大，老头要去的那个位置离这里也就几公里，正常情况下不出二十分钟就能到。
但是现在这条胡同总是开不出去，乐许根本没有把握给人承诺。
他想了想，试着问道：“您着急十二点前到，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驼背老人本就前倾的脑袋继续向前凑过来，突出的眼珠子差点要碰到乐许的耳朵，生怕他听不见一样，“哎，十二点前必须到，不然就来不及了。”
乐许下意识将头往前低了低，不想让老人说话的气息吹到自己。但即使这样，老人说话时离他也已经足够近，最多不过十厘米。
这时他发现老人好像根本没什么气息！
“大爷，麻烦您坐好了，车子行驶中离座不安全。”乐许压抑着心里的慌张，镇定自若地说道，“您着急那我就尽量开快点。”
“好，快点吧，谢谢你。十二点之前必须要到。”老人着急的语气中似是有一点威胁的意思，再次强调后坐回到座位上。
乐许稍微松了口气，虽然处境还是这么吓人且令人迷惑，但至少比身后的老人一直凑得很近要强。
他深踩了一点油门，保证在这条狭窄的胡同里不撞墙的前提下，力所能及地将车子开到最快。
尽管处境实在诡异，隐隐觉得那个目的地多半会有意想不到的状况，也有足够的镇定和理智告诉乐许，此刻除了继续快速往前开，他别无选择。
加上多少还有一点点好奇心在驱使着他，想要继续一探究竟。
“十二点前必须到，不然就来不及了。不然就来不及了……”驼背老人开始不停念叨。
乐许又瞟了一眼后视镜，这回他发现了老人没再盯着自己看，而是焦急地看着前面的路。
他的脊背终于没那么凉了，汗水也不再那么不停往外冒。
夜太安静，电动汽车的发动机声音被放大无数倍，像是在嘶吼。
导航上的蓝色箭头加快了移动速度，那条胡同的路线却好像会自己加长，依然没有到头的迹象。
乐许不再去想别的，专心致志向前开车。
继续开了半个多小时，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五十，驼背老人明显更加焦急起来，边念叨边搓着枯老的双手。
乐许跟着也心里发慌，好像十二点之前要是赶不到目的地，不光老人完了，他自己也要完蛋一样。
周遭依然寒冷，可他在发热。他的额头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手心也有些发烫。
“小师傅，怎么还没到啊，十二点前能不能到啊？”驼背老人再次着急起来，乐许从后视镜发现他好像又变成了非人类的模样。
“应该能。”乐许自己怎么会知道能不能到，只是通过观察，他觉得后面的老家伙一旦着急起来就会变形，所以只好安抚。
果然这么一说，老人又恢复了些，但没有完全恢复到原样。
因为着急，乐许不知不觉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他都不知道怎么做到在如此狭窄的胡同里开这么快的，简直把驾驶技术发挥到了极致。
很快时间就来到十一点五十五分，汗珠从乐许的脸上流下来，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开始湿润。
完了，只有五分钟了，仍然在这个无尽头的胡同里，乐许觉得即使到车子的电池耗尽，也不可能跑出这条胡同。
“小师傅，几点了啊？”
驼背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乐许耳边的，声音仿佛戴了耳机从耳窝子里发出来的一样。
“啊！”专注开车的乐许这次终于没忍住，大声喊了出来。
他没敢回头，想也知道现在的驼背老人会是个什么样子，绝对是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还、还有时间……还没到十二点，您别着急。”乐许说话有点磕巴，“肯定能到。”
“但是，快十二点了吧？”老人又问，“我感觉已经坐了很久了。”
这老家伙，自己不是有手机吗，不会看时间？乐许急得想骂人。
张了张嘴，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他吸了吸鼻子，嗯？怎么有股气味？是什么味道这么难闻啊。
有点臭又有点腥，似乎还夹杂着一点调料的气味。这些复合的难闻气味一会儿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悠悠飘来，一会儿又好像就在身边。
别说现在胡同里已经见不到垃圾堆，就算是以前见到过的那些垃圾，也不会是这样的气味。
那这个气味最大的可能就是身后那位发出来的吧……
乐许不可能再逃避，他又抬眼看向后视镜。
呕……胃里瞬间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只见后座上那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成样子，两颗眼珠子几乎从眼窝里脱落出来，乌黑的血丝清晰可见，从眼珠和眼眶的缝隙处流出乌黑的血。
干枯稀疏的头发乱糟糟的随意贴在脸上，那张老脸则已经没了具体的形状，像是皱巴巴的干瘪百香果被人放地上狠狠踩了一脚，五官东歪西倒。
他看上去非常痛苦，同样干枯皱巴的双手变成了爪子，胡乱在身上又抓又挠，彻底扭曲的面部狰狞无比。
最为恶心的是他的上身，衣服被抓挠开之后，竟能看到里面乌黑腐烂的内脏，也在往外流着乌黑的血及其它半流体的糊状物质。
那些混合液体不断流出来染在车后座上，又往车底渗透，看得乐许绝望无比。
更要命的是，不看的时候气味还勉强能忍，看到这个画面后就觉得腥臭味增强了几百倍，熏得人实在恶心难耐。
乐许赶紧把车窗全部打开，气流向后吹，才让他没有继续被臭气荼毒。
“是……是不是已经到十二点了？”与那副德行相对应，老人问出的话听上去奄奄一息。
乐许好像明白了什么，姑且当那老家伙是一只鬼的话，是不是如果十二点还没到达目的地它就会魂飞魄散？
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好事？老鬼魂飞魄散消失，一切就会回归正常。
瞥了一眼时间，乐许一脚刹车猛地踩到了底。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车子急剧减速。
突然，两侧一闪而过一道轮廓，浓雾中车子好像穿过了一道大门。
就在这一刻，时间刚好跳到十二点整。
车速太快，继续向前滑去，刹车声则变得空旷起来，还带点回音。
等到车子完全停下来，乐许惊喜地发现那股难闻的气味彻底消失了。再看周遭的情况，除了空旷又黑暗之外，跟胡同里的环境差不多。
莫非老鬼真的魂飞魄散了？
多么英明果断的决定啊，乐许有些期待地转头看后座。
结果却被吓得应激反应往回弹，胸口直接装在方向盘上。
“好像到了，谢谢你小师傅。”驼背老人恢复如初，又直勾勾地盯着乐许。
“您要来的就是这里吗？”乐许的声音有点走样，“那…那行，我给您开车门。”
他鼓起勇气下去给驼背老人打开后车门，扶是不可能再扶了，“您请下车吧，一路上时间有点长，请您见谅。”
驼背老人如乐许期望的一样利索，笨拙又稳当地下了车，脸上露出笑容，“按时到达就好，谢谢你。我给你车钱。”
乐许第一时间就把车门关上，迫不及待赶回驾驶座，哪还敢要什么车费啊，“不用了，您快去办您的事情吧。”
说着关上车门一踩油门，立马掉头要往回开。
“不行，车费一定要给的。”
老人的声音突然从左边传来，乐许扭头一看，差点没被吓死。
只见那个老人爬在车窗上，只隔着一层玻璃盯着他。
刹车再次被踩下，现在乐许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了，只想赶紧摆脱这个老鬼离开这鬼地方。
“您看着随便给……”
话说到一半，乐许的表情凝固住，因为掉头过来他就看清了那道他穿过的大门。
大门庄严肃穆，颜色比青石板还要深很多，看着像石门却又有点虚虚实实半透明，仿佛不是实物做的。
大门的四周浓雾飘渺，阴冷瘆人。透过半透明的门头，能看到上面血红的两个大字。
从这一侧看，两个大字是反着的，但也不难一眼看出是什么字。
「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