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回应
陈欲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身上早已被打湿，却不以为意。
“为什么会在水里·····”他琢磨着这事的诡异之处，怀疑这个电休克治疗有副作用，搞不好把自己的脑子给电出毛病了。
陈欲擦干头发，倒头就睡，他决定睡醒了再试一试，没准是刚才太累了，或是心理出了问题。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饭了，他已经闻到油烟的气息，揉了揉眼睛，缓了一会。
他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以至于醒来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浴室。
“是再试试，还是找老三问问！”陈欲衡量着利弊，他甚至还不确定那声音到底是谁，到底是不是对自己说的。
一掀被子，还是准备再试试。
陈欲学着刚才的场景，又接满一池水，温度也差不多。
他望着平静的水面，心情可不像第一次那样平静了，竟然开始期待起来。
扎进水里的一瞬间，陈欲停止呼吸，静静地等着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再次响起。
“无恙·····无恙·····”
那声音开始在陈欲的脑子里飘荡，他猛地大睁开双眼。
声音还在继续。“无恙·····你一定很累吧。”
“我在看星星····”
“凌无恙，你可以做我男朋友么？
“这副耳圈，我从小就戴着·····也是我妈生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吴悠·····”
“我在······”
此刻，窒息感突然袭来，陈欲忘记了屏气，一口水提到嗓子眼里，猛然抬起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陈欲蹲在地上用手捶打着胸口不停地咳，一阵天旋地转。
“吴悠。”陈欲的眼前一片花白，“这声音·····真是吴悠的！”
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陈欲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耳。“耳圈····”
陈欲站起身，开始在卧室内天翻地覆的翻找起来。
“耳圈····耳圈·····”陈欲边找边回忆关于那只耳圈的记忆，哪怕头疼，也没有停下来。
“嘭。”衣柜最底层的抽屉被重重的拉开后，一只纯银色的耳圈，孤零零地摆在抽屉最里面。陈欲怔了一会，看着那只耳圈，无助又孤单。
他伸手将它取出，像是有什么东西牵着自己，鬼使神差地向左耳移去。
“欲儿，吃饭了。”老二的声音传来，叫醒了陈欲。
他的手停在半空，死死地捏着耳圈。
“欲儿？”老二敲了两下门，走进来。“欲儿？你·····”老二见他手里的耳圈，正不上不下的悬在半空，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把它找出来了？”
陈欲缓缓转身看他，下意识将耳圈背手藏在了身后。
老二见状有些不解，“你藏什么？”
“这是····吴悠的东西？”
“对，是他的。”
陈欲盯着手心里的耳圈，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随即而来。
“欲儿，你怎么会知道有它的存在？你····想起来了？”老二疑惑道。
陈欲只摇头，什么也不说。
老二向他一步步逼近，“欲儿，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老二的声音变得阴沉，眼神也不再温柔。
“欲儿，把它给我。”说着，伸手就要去夺他手里的耳圈。
“你要干嘛！”陈欲反应过来，迅速将手又背回去，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撞在衣柜上，才算停。
“那是你敌人的，不是你的。”
“不····这应该是他给我的！”
“你····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陈欲有些慌张，他并不是想起来了，只是淹在水里时，会出现短暂的声音。陈欲想着，这件事，绝不能让老二知道，以老二的性格，他很有可能再用一次电休克治疗，让自己彻底忘记所有。
“我没有想起来，只是在找袜子的时候无意间翻到的。”他撒谎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是吴悠给你的？”老二歪着头，一脸狡猾。
陈欲顿时哑口无言，觉得刚才还是草率了。“我····我只是猜测。我从来不戴任何饰品，你们也一样，也不会有人送我这些东西，但吴悠可能。”
老二的表情显然不信，冷声说：“你撒谎！”
“傅天龙！”眼看老二都快要贴到自己身上了，一把抵住他的胸口，将他推远。“你到底要干什么，这耳圈有什么特殊意义么？你干嘛这么大反应。”
老二被反问住，他还不确定陈欲的记忆到底恢没恢复，他不敢说出太多信息。
“老二，我现在就像被困住的可怜虫，被你们每一个人牵着走，我想有自己的思想，你们为什么不允许，你们到底在怕什么！”陈欲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吼叫后心脏咚咚狂跳不已，他对吴悠太好奇了，他太想弄清楚一切了。
陈欲变被动为主动，反过来朝老二逼近。
“欲儿，不是我们在怕，我们只是不想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他根本没爱过你，他对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演戏，到最后，他全身而退，而你·····入戏难以自拔。”
陈欲顿住脚步，他判断着老二的话，思索着。“看来，当初我和他，关系很亲密。”
“是，这个我承认，但是再亲密又能怎样。”老二用手指顶在陈欲心口的伤上，道：“这····才是现实！”
陈欲打下他的手，道：“我很清楚现在的立场，不用你来提醒。还有半年，这半年找到徐风渡，将徐家一网打尽！”
他说的决绝，声音里毫无留恋和犹豫，眼神突然恢复了狠戾，就像最开始的陈欲，杀伐果断。
但只有陈欲自己知道，这只是暂时稳住老二的情绪罢了。
“欲儿，记住自己说的话，别到时候反悔。”
陈欲抬眼瞪着他，道：“傅天龙，你别太过分。”
“老大，怎么了这是？”羽墨的突然闯入，终止了一场吵闹。“老大，快吃饭吧，要凉了。”
陈欲走到老二身旁，斜瞟了他一眼，手里依然握着那只耳圈。
老二想去拉他的胳膊，手腕微微抬起，还是放下了。
“你又跟二哥吵什么啊！”羽墨担心道，“家里就你俩天天的较劲，有什么好吵的。”
“是我的错么？”陈欲在楼梯上向羽墨摊开手。
“这是····之前你耳朵上的那个耳圈！”羽墨睁大了眼，惊讶道：“哪里找到的？”
陈欲嘬着后槽牙，道：“你怎么也这么表情，这玩意，是有多贵啊！”
羽墨白了他一眼，“就知道钱！这东西多少钱我不知道，但它对你的意义应该是无价的吧。”
陈欲的眼神都亮了，“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羽墨回忆道：“我记得你接受电休克治疗的时候，老三把你绑在床上，跟老二说需要把你的耳圈摘下来，因为会导电，怕给你电死。”
“然后呢？”陈欲迫不及待地追问着。
“然后老二刚要伸手，也是神了，你明明昏迷不醒，但是却突然抬手护住了耳朵。”
“啊？”陈欲听着也觉得神奇。
“结果你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耳朵，不让老二碰。”
陈欲思量着，昏迷阶段肯定是没有记忆的，但是自己的听力好啊！可就算听力再好，当人陷入昏迷状态中时，也不可能听的见外围的对话呀！
陈欲停止思考，见羽墨欠着身子，瞪着眼睛望着自己。
“你干嘛！”
“你也觉得神奇是不是！”
陈欲点点头，“先吃饭吧。”
陈欲感觉自己的头疼越来越频繁，不像之前那种剧烈的疼痛，只是轻微地，一阵一阵的疼，也许是电休克治疗的后遗症。
他这么想着，就见老三已经狼吞虎咽起来。
老三的后脑勺挨了一下打，他抬眼看见陈欲皱着眉看自己，刚放进嘴里的芥兰又被吐了出来。
“啧。”陈欲一脸嫌弃，“你恶不恶心。”
老三满脸不情愿，“那你打我干嘛！”
“我还想胖揍你一顿呢，没规矩。”
陈家的规矩向来严格，比如，陈欲没落座，不能有人先坐下，再比如，陈欲没动筷，不能有人先拿起筷子。
“你是饿死鬼投胎啊。”凝脂在旁边补刀，“规矩都忘了，看来是时候让老大教育教育你了。”
老三怯怯的表情望着凝脂，呢喃道：“怎么现在还向着他说话！”
“啪。”又是一巴掌落在老三的脑袋上，“找死是吧。”
“行啦，别没完没了的了，本来就不聪明，打完了更傻了。”
“呵呵呵，傻了最好，省的以后再给我弄什么休克治疗的。”
话一出，所有人安静下来。
“都坐吧，吃饭。”陈欲顿了顿，又道：“谁在外面找徐风渡？”
“是三杀。”羽墨回道。
“好，通知他，两个月内，必须给我找到，否则回来后，直接去牢里过下半生。”
羽墨看看凝脂，又看看老三，道：“是！”
陈欲并没有动筷子，而是还在想着水里的声音，和那只耳圈。
“看来，想要再多了解自己和吴悠的过去，只能在水里了。”陈欲正想着，余光看到碗里被夹来一块红烧肉。
“老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想吧，都凉了。”
陈欲看着羽墨，欣慰的笑了。
这几天陈欲照镜子，能看出自己的眼神里已经没了往日的光彩，每天被徐家那两个人弄得身心俱疲，苦不堪言，还要日日提防徐风渡或吴悠搞突然袭击，整日提心吊胆，夜不安眠。
浴缸里的水，二姑姑早就为陈欲放好，热气腾腾的样子，让陈欲心里格外踏实。
他准备把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多待一会。他提醒自己，不管听到多么令人诧异的话，都不能出来。
陈欲不怕火，更不怕水，他因为身体结构的问题，导致憋气时长会比常人超出5倍之多。
“这么久的时间，应该能弄清楚了。”陈欲想着，一脚踏进浴缸中，缓缓坐下。
心里默念“1、2、3。”狠狠憋了一口气，没入水中。
他计算着时间，心里数着数，他记得第二次在水中的时候，大概过了6秒左右，声音才出现。
“1、2、3、4、5·····”
“凌无恙·····”声音随即响起。陈欲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疯狂起来。
陈欲尝试用意念和那个声音交流，他在脑子里想着吴悠两个字。
“无恙·····”那声音竟然有回应。
陈欲又想：“你是吴悠？”
“我在·····”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不自觉的吐出了一个泡泡。
“无恙····相信我·····相信我·····”
陈欲想：“吴悠，你为什么还在徐家，你明明达到了目的，为什么还不走。”
“无恙·····凤鸾剑·····我的错·····”那声音竟然开始和陈欲对话。
陈欲想：“吴悠，无恙是谁？”
“无恙·····我喜欢你·····相信我·····”陈欲有些无奈，这所答非所问的，耽误时间。
陈欲想：“无恙，是我么？”
“是····”虽然泡在水里，但陈欲还是感到一阵犯寒。
那声音还在继续：“宝贝····别离开我·····”
“能让你为我舍弃原则，是我的荣幸·····”
陈欲差一点忘记屏气，想要大口呼吸。他试着在水里张开嘴，无声的叫了一声，“吴悠。”
“我在····我永远都在·····”
“哗·····”一声破水而出的响动，陈欲坐在水里大口喘着气。
他胡乱地扫下脸上的水，两眼通红。
“吴悠····吴悠····”陈欲在嘴里反复念叨着他的名字，眼神变得迷迷糊糊起来。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去找吴悠的冲动，但是找到了，又要说些什么，干些什么？
陈欲摇摇头，甩掉这个可笑的想法，自己人拼了命的拦着自己，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受伤害，可吴悠····真的还会再伤害自己么？
陈欲走出浴室，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那是羽墨给他买的新手机。
他凭记忆拨通了那个早已滚瓜烂熟的号码。
“嘟····嘟····嘟····喂，你好！”那声音很陌生，一听就不是吴悠的。
陈欲眯起眼，没有回答。
“你好？”那声音比吴悠尖细，没有吴悠的浑厚低沉。
陈欲叹气道：“我找吴悠。”
那边沉默了一会，才道：“你····你是····”
陈欲重复道：“我找吴悠。”
“你稍等一下。”他觉得徐家人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随便接听自己老大的电话不说，还没礼貌的问对方是谁。
不一会儿，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和脑海里的声音重叠起来。
那头的声音激动的有些发颤，“欲···欲儿？是欲儿么？是你么？”
陈欲紧闭上眼，又睁开，道：“吴悠。”
“真的是你！欲儿····我····你怎么会····记得我的电话。”
“吴悠，你刚才，在洗澡么？”
“啊？”吴悠被这没头没尾的惊住，“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陈欲有些失望，“那我挂了。”
“别····别挂！”
“你有事？”
吴悠顿了顿，鼓起勇气道：“你····怎么没回来？”
“我为什么要回去？回去杀你？”
“你····都知道了？”
“嗯！”
说罢，双方都沉默了。
半晌，吴悠才胆怯的说：“欲儿，对不起，是我让猪油蒙了心。”
“吴悠，当初徐风渡允诺你自由，你为了自己的自由杀我，我无话可说，但你为什么没走？”
“欲儿·····电话里说不清！”
陈欲皱起眉头，思考着吴悠的话。片刻后，才谨慎说道：“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直接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向车库跑去。
“欲儿，你要去哪？”老二见他行色匆匆，觉出不对劲。
“我出去一趟，你们看好家。”陈欲脚步并未停下，一心只想找吴悠问个清楚。
“欲儿····”老二想要起身，被羽墨一把按住。
“你别一天到晚欲儿欲儿的，烦不烦，没听老大说有事要出去么？”
老二瞪了她一眼，大声喊道：“你没看出来他要去找徐念么？”
羽墨：“不会吧！”
凝脂：“不可能！”
老三：“那你丫还不追！”
“呜····”发动机加速的轰鸣震耳欲聋。
老三一摊手，“得！晚了！”
几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脸无语。
“他找到了耳圈，而且刚才饭前我俩聊过，我觉得他的情绪不太对。”老二道。
老三气愤道：“看出来不太对你丫不知道看着他。”
“赖我么？谁能控制陈欲的想法？”
老二说完，几个人都蔫蔫地坐到沙发上，一个接一个的唉声叹气，听得二姑姑犯愁。
“我说几句啊孩子们。”二姑姑用围裙擦着手道：“欲儿也是成年人，家族的荣辱固然重要，但一个人的心，连自己都左右不了，更何况旁人。”
“姑姑，你是要劝我们？”羽墨站起身走向二姑姑，将他从饭桌前搀扶过来。
“孩子们，你们都是该谈情说爱的年纪，谁也不是傻子，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吴悠那孩子再怎么不对，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你们劝也劝了，拦也拦了，决定权在欲儿手里。”
老二皱眉着急道：“可那王八蛋不是好人，万一再伤害欲儿怎么办？”
“那你们想想这几天欲儿的状态，你们忍心么？”
几个人冥思苦想着，都不说话了。
二姑姑笑道：“你们要相信欲儿，就算他和吴悠真的和好了，也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定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欲儿对你们怎么样，你们比谁都清楚，像现在这样对他，反而会害了他，不如放过欲儿，也放过你们自己，他和吴悠最后会怎样，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爱情这件事，旁人谁也没有发言权。”
“可是·····”老二还想反驳。
“天龙啊，不要因为自己的私欲，伤害任何一个人！”
“姑姑·····”老二自然能听出来二姑姑话里有话，“我只是····想让他幸福。”
“幸福，是爱人给的，不是别人！就算你把欲儿绑在身边，他人是你的，可心呢？”
老二哑口无言，脸被臊的通红。
“行啦，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几个孩子，好好想想吧·····”
陈欲在路上狂奔，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这一路，他的脑子里都没清静过，不断地有声音袭来，“无恙····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