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二次
密云遍天，一声炸雷伴随着吴悠仰天的绝望长啸，震动大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啊·····”吴悠反复地自语着同样的话。他双手抱着脑袋坐在地上，任由狂风暴雨袭击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洗清自己对陈欲的愧疚。
眼泪仿佛是往心里流的，变成了酸的，苦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微微张开疲倦的双眼，眼角有了氤氲，泛出一片淡淡的红色，又开始念念有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轮回，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悲痛，一会哭一会笑，又忽然捂住嘴巴，眼眶干涩的生疼。他嗬嗬地喘着气，大口大口地将雨水吸进嘴里，情绪崩塌的抽泣声在此时显得分外难过。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徐家，只记得自己起身时，只看见满地疮痍，雨水、血水融为一体，只有简单的几个人处理着那些尸体，而自己的脚下，是那人绝望而冰冷的鲜血。
徐家人在陈欲跪倒在地的那一刻就已经撤离了，他们知道陈欲这次必死无疑，只不过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车内，老三的脚就没从油门上抬起来过，一路超速。
“欲儿，欲儿，别睡啊，千万别睡，你听我跟你说说话！”老二拍着陈欲惨白的脸，让他保持清醒。
陈欲躺在老二的腿上，脑袋一个劲的往下沉，浑身控制不住的抖动。
“老三，再快点，陈欲的体温越来越低了。”
后面的羽墨和凝脂穷追猛赶，终于拐进了铜制的大门。
老三车都没熄火，直接去了地下，早就叫回来的几个助手跟着收拾起手术用具。
“心率、心律、呼吸、血氧、血压。”老三向助手吩咐道。
“准备就绪。”
“注意捕捉异常情况。”
“是。”
老三戴上医用手套，将陈欲的上衣用剪刀剪开，惨烈的伤口还是让老三和玻璃罩外面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老二愤怒的砸向玻璃罩，“王力，你必须给我救活他！”
老三看了看监视器，又看了看陈欲的伤，说道：“如果吴悠没拔剑，他还有活的几率。”
“你说什么？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老二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摇着头。
“三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凝脂捂着心脏，克制着痛苦的模样。
“你们没看出来么？是他自己不想活了，吴悠刻意留手没要他的命，是陈欲自己不想活了！”
老二怒吼道：“你放屁！我告诉你王力，你今天要是救不活他，我他妈让你陪葬。”
“我····只能尽力，如果伤者自己都没有了求生的欲望，我是拉不回来他的。”
“拉不回来，你就跟着下去，给我从阎王爷手里要人！”
老三死死盯着监视器，道：“开始手术。”
心脏起搏器还没有失效，这说明它还能带动另一半心脏继续存活，但是伤口并没有碰到起搏器分毫，而是完全贯穿了原本的心脏。
“操！”老三骂了一声，抬头向玻璃外看去，道：“起搏器没问题，陈欲根本没想碰起搏器，他算准了距离，光往自己的心脏里捅。”
老二的脸色铁青，拳头攥出了声响。
“羽墨，你去通知陈鸿那边。”
“好的二哥。”
“凝脂，你去探探徐家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凝脂抹了把眼泪，抽着鼻涕道：“一定要现在去么？老大怎么办？”
“你在这能帮上忙？你会做手术？”
“不会！那·····那我去了。”
“嗯。”老二皱着眉望着那俩姑娘的背影，心想，若是陈欲真扛不过去，也不能让她们亲眼看着他走！
“老三，怎么样？”
助手为老三擦着汗，老三抬眼看了眼监视器。
老二见他专心手术，也不敢再多打扰，一个人抱着双臂，倚在玻璃罩上，安静的等待。
突然，手术室里一阵骚动惊扰到了老二。
“快！扩张，供血！”
老二慌张地看着玻璃罩里所有人井然有序的干着什么，情绪顿时坠入谷底。
“除颤除颤！”老三还在指挥着，眉头比刚才拧的更深了。
风未歇，雨未停。
老二看眼时间，手术已经持续了6个小时，还没有结果。
羽墨的眼睛肿成了包子，老二走过去道：“妹子，去休息吧，别让欲儿醒来以后看见你这副囧样子。”
羽墨使劲睁着眼看向他，道：“他真的会醒么？”
“嗯，老三一直没说话，这就说明陈欲的状况是稳定的。”
“好，一会我来换你。”
老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点头道：“照顾好凝脂。”
“·······操！”玻璃罩里传来一声咒骂。
“老三，什么情况？”老二手扶着玻璃，恨不得一头扎进去。
“他····他····”
“你他妈有话说呀。”
老三的呼吸骤然混乱起来，结巴道：“我····我····我无能为力了，他····根本就·····就不想活！”
“王力，我他妈操你祖宗，你丫给我打起精神来，听见没有！”
“不行了，6个多小时了，我真的尽力了。”
倏地，一声刺耳的响动贯彻整个房间，所有的人都怔住了，所有的眼睛同时看向监控器，眼看着心电图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
“陈欲·····”
“老大，老大！”
“王力，我他妈让你陪葬·····”
老三脱力的向后退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给我起来，抢救啊！快抢救啊。”老二一下接一下的重重地敲打着玻璃。
老三坐在地上，无力的说道：“没用了，起搏器已经停了，根本带不动心脏。”
“废物，王力你就是个废物。”
老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重新走向陈欲，眼泪控制不止的向外流，泄气道：“心脏····濒死！宣布····死亡！”
“啊·····王力·····”老二在外面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你让我进去，放我进去。”
老三按动按钮，便又垂头坐回地上。
“欲儿，欲儿，你醒过来好么？”老二抓起他的手，不停地摇着他的身体，长久压抑在心头的悲痛，这时一下子全爆发出来了。“陈欲！你给我把眼睛睁开，你休想就这么丢下我们走，陈鸿还没死，影怜还没死，没有你在，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你想过没有！你这个老大怎么当的，就这么放弃自己人走了？你负不负责任！”
“老二，放弃吧，心脏停跳太久了，不可能了。”
“你他妈给我闭嘴。”
转而又向陈欲继续道：“欲儿，我知道你已经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但你还有没完成的事情，徐念！徐念一心想要你死，你不想报仇么？你就这么走了，正中徐家人下怀，你陈欲多么争强好胜，你甘心就这么成全徐家？你拼了命的铲除那些人，到头来却自己先放弃了，这些年你的努力难道都白费了么？”
老二跪在地上，声音抖的越来越厉害。眼泪一颗颗地滑落，尽数跌在坚硬的地上，洇进去······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抗议着灵魂，灵魂像是要抛弃他一样，失望的绝望的无力感，似乎要在一瞬间抽干他的全部血液，面前那个人的轮廓渐渐模糊·······
陈欲的嘴唇已经完全失去了颜色，眼圈有些乌青，指尖的温度慢慢消失不见。
老二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放弃道：“老三，取出芯片，就地销毁。”
“什么？那陈鸿那边怎么解释？”
“哼，陈欲死了，你以为我们能活几天？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老三笑着从地上站起来，表情刚毅，像是随时准备赴死般的冷厉。他的脚步淡定又坚决，伸手向陈欲的后脑越来越近。
“我操！”还没碰到陈欲，老三宛如弹簧猛地跳了起来，瞬间离陈欲八丈远。
“你丫有病吧！”老二实在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和老三斗嘴，“快把芯片取出来，欲儿是濒死时被送回来的，恐怕现在几大家族已经包围这里了，芯片一没，咱们就能安心迎敌了。”
“不是····你····你没看见么？”老三面如土色道。
“我看你妈！你给我滚回来。”
“不是，傅天龙，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他····”老三指了指老二，又指向陈欲，尖着嗓子道：“他动了！”
“什么？”老二像是听到了骇人听闻的大事，震惊地张大了嘴，“你····你丫要疯吧。”
虽然嘴上不信，但眼睛却不自觉的看向陈欲，心里也在期待着什么。
“老二，你刚才说什么了？对着陈欲再说一遍。”
老二微皱着眉，回忆道：“刚才，我说了，芯片？”
“对，就是芯片，快，继续说。”
俩人同时扒住手术床，一边一个对着陈欲，满脸期待。
“芯片·····芯片·····芯片·····”
“啪！”老二后脑勺直接挨了一巴掌，“你缺心眼吧，我让你说刚才的事！”
老二恍然大悟，继续道：“欲儿，现在所有家族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外面等着看好戏呢，只要你死讯一出，那帮畜生就会蜂拥而至夺取你的芯片，到时候你的尸体就会被饿狼们撕碎，四分五裂的洒一地，你甘心么？”
老三在旁边听得一阵的反胃，“老二，你这说的也忒血腥了。”
“欲儿，这么多年你所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芯片么？你忘了咱们的初衷么，绝不能让芯片落入陈鸿之手，这些年你用自己的身体做盾牌，保护着芯片，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了，芯片会怎么样？”
老二老三的眼睛一秒钟不敢休息，时刻盯着陈欲的身体。
“我操！”老三又是一声惊叫，表情像见了鬼一样，道：“动了·····动了·····”
老二搜索着，“我怎么没看到？”
“手指，他的手指头！”
老二顺势看向陈欲的手，逐渐眯起眼来，脸色稍有缓和，因为他发现陈欲的指尖，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黑青，竟出现了些许的粉红色。
“哈哈哈哈哈，欲儿，你没有忘记初衷对不对，芯片一没，世界大乱，陈欲！醒过来，继续你的任务，继续保护芯片。”
话音刚落，老二的心脏骤然一停！他看见陈欲的食指向上勾了勾。
“我操····老三····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这么一提醒，老三才想起自己医生的身份，招呼助手重新齐聚地下。
见老三又一次穿上无菌服和口罩，站在玻璃罩外面的老二，唇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
“滴滴····滴滴·····滴滴······”
老二本想上楼休息片刻，刚转过去的身体瞬间定住，“这是····心跳声？”他猛然扭头看去，只见心电图的直线重新起伏波动。
“成了，成了！我他妈成功了！”老三欢呼着在原地跳着。
老二凝望着陈欲，眸中某些情绪翻腾，却终是闭了闭眼，从容自若地上了楼。
“二哥，老大怎么样？”羽墨和凝脂同时跑向老二，急切道。
“没事了，救回来了！”
“太好了。”凝脂像是从体内取出了一块巨石一般，瘫软地蹲在地上。
老二严肃道：“羽墨凝脂，放出消息，陈欲死，芯片毁！”
“为什么？”羽墨不解。
“欲儿这次重伤，需要很长一顿时间休养和恢复体力，要先放出假消息稳住各大家族，等欲儿的身体和心理都恢复正常后，再作进一步打算。”
“那徐念那里·····”
“徐念？”老二冷笑一声，道：“看欲儿的意思吧！”他顿了顿，又道：“在这之前，欲儿绝不能在外露面，运物资时一定要万般小心。”
“是！”
“是……”
“老二！”
“你怎么上来了？”老二转身见老三正缓步走上来，“你不照顾陈欲，干嘛来了？”
“老大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剩下的就是观察和疗养，地下不是个好地方，得挪到卧室。”
老二了然，道：“行，我下楼帮你。”
老二将所有的监控设备统统挪近了陈欲的卧室，又将陈欲小心翼翼的抱起。
他微微垂头看着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这人明明已经停止了心跳，却又从阎王殿里跑了回来。
这是陈欲第二次死亡，第二次重生·····
“行了，我们轮流值守吧，陈欲身边绝不能断人。”老三对着其他人说道。
“行，我先吧，明天的明天再定。”
“二哥，你也累了，我先来吧。”羽墨争道。
“羽墨，消息放出去后你要随时观察外面的动静，听话，今天我先。”
羽墨争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那行，我先去排查屋外的情况。”
“好，如果有可疑的人，先别动，带回来！”
“明白！”
神经紧绷到一定程度，就会变得焦虑和烦躁，当你瞬间放松下来的时候，连带着肌肉都会酸痛。
老二瘫在椅子上，点起烟抽起来。
陈欲安静的躺在床上，时间滴答不停，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不知道陈欲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活着，会是什么反应，也许会宰了老三，也许会放声痛哭，也许会找机会再死一次。
两个人，在陈家是两种立场，他无法感同身受的理解陈欲的一切，但他能明白，一个人，到底要绝望到何种地步，才会舍弃所有，一心求死。
当自己心爱的人，毅然决然的刺向自己心脏的瞬间，也许那一秒、那一刻，陈欲的人生和所有希望都随之堕入悬崖最深处，永远····再见不到阳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