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遇见一个流氓
林黙离开混沌摊，忽然不想回去，那个家带着方圆的影子，他想一个人待着。
随意选了方向继续走，耳膜嗡鸣渐渐平息，恢复听觉，再次灌入城市的喧嚣，辣椒带来的麻木慢慢淡去，眼角残留着湿气。
林黙吸了吸鼻子，站在树影深处，眯着眼看着对面胡同里的灯牌：撕夜网吧！
他想起阿杜的一首歌：
“我把梦撕了一夜，不懂明天该怎么写？
冷冷的街冷冷的灯照着谁？
”
撕破黑夜真的有光吗？
他不免又想起那句被很多人用来做座右铭的话：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可他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寒冬，春天又在哪里呢？
林黙走向网吧，推门进去，浓烈的烟草味席卷而来，冷气吹得他额前的碎发拂向两侧，他走到一个放着招财猫的柜台前，敲了敲桌面：“开台机器！”
柜台后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玩手机，看不清脸，穿着一件黑色t恤，只露出脑袋半边青皮短发。
那人并未抬头，懒洋洋问：“成年了吗？未成年人不得入内！”
声线莫名有些熟悉，林默没有细想，淡淡回了句：“今天刚好不幸成年！”
那人手指一顿，抬起头来，清秀的脸上长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眸子很深，眼角自然上扬，显得几分清冷：“林默？”
肖铮？
下午自习课肖铮就溜没影了，整个晚上座位空空，林默看了眼他身上穿的短袖，印着网吧的名字，显然是一件工作服。
难道他每天翻墙出去是为了勤工俭学？
林默张嘴刚想说话，冷风正好扫过，忽然吸进一口凉气，辣椒后劲涌上，肿胀发痛的喉管受了刺激，鼻头窜出一股酸麻，眼眶立马布上一层水汽。
肖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他：“你怎么了？”
“我没事……”被辣麻的嗓子有些沙哑，尾音竟带着颤抖，林默也吓了一跳，眼睫习惯性下垂，没想到竟滚出两行清泪……
丢人！
地缝在哪？
肖铮没有说话，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林默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看着肖铮：“辣椒呛的，你信吗？”
肖铮笑了笑说：“我信！”
林默把纸巾攥在手里，眼神看向桌子上的招财猫：“开台机器吧！”
肖铮伸出手：“好，身份证给我。”
林黙掏出身份证，故作轻松，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招财猫的爪子。
“通宵还是？”肖铮问。
“随便！”林黙将手收回，插进兜里。
肖铮歪头看着他：“随便是多久？”
林默垂下眼皮：“你看着办吧！”
能看出他心情很不好，犹如吹到极限的气球，随时一个针眼都有可能引爆。
肖铮笑了笑说：“这样吧，现在会员有活动，充一百送十元，充两百送三十，充三百送五十，你给我多少钱我给你充多少钱，怎么样？”
“好！”林黙掏出两百递了过去。
肖铮接了钱，手指在键盘上戳了几下，递过来一张卡片：“账号和密码在背面！”
“谢谢！”林黙接过卡片，转身正要离开。
“林默！”肖铮胳膊支在柜台上，手托住脸，眨了眨眼睛说：“生日快乐！”
林默愣了愣，看了一眼手中的身份证，随即挤出来一个笑脸：“谢谢！”
林黙选了最靠墙的角落。
网络如同一个无垠的黑洞，包罗着历史的进步和人性的原始，屏幕前的窥探者，总是想保留那么几分神秘。
林黙路过隔壁的位置，一个瘦得像纸片人的男子凹着身子陷在沙发里，双腿斜搭在扶手上，脑袋上挂着耳机，下半张脸窝在衣服里，只露出两只黑豆般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屏幕。
林默瞟了一眼，是一出家庭伦理剧，画面上一个老头踩着四十码的车速风驰电掣追杀着一个年轻人……
狗血！
林默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电脑屏幕上，只一眼，整个人立马僵住！
屏幕里倒映出一张骇然可怖的脸，眼眶通红，眼角挂着湿气，额角青筋突起，红肿的嘴唇像两根炸裂的香肠。
俨然一副悲恸过后凄惨的模样。
林默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柜台：
辣椒呛的，你真信吗？
熟悉的音乐响起，电脑由蓝屏到彩色，林黙输入账号和密码，几秒后企鹅一阵晃动，林黙打开对话框：
蒋一北发来四个字：生日快乐！
林黙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一会，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他在回复栏认真打上两个字：收到！鼠标点着发送，却又突然伸手按了删除键，重新输入：谢谢！
想了想再次删除，最后点开表情符号，点了一个笑脸发了过去。
林黙吐了一口气，似乎对自己选择有所满意，正要关掉对话框，滴滴一声传来，
蒋一北：注意休息，记得交稿日期。
林黙迟疑片刻，回复一个字：好！
蒋一北，一名网络设计师，是林黙课外兼职的联系人，同时也是他的邻居，众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一路绿灯保送重点学校美术研究生。
正是因为他，林黙从小就报了美术班，他就像旗帜一样横在林黙面前，用尽一切力量想要超越的对象。
可追逐的路很漫长，林黙有时恍惚觉得自己夸父逐日，蒋一北驾驶着豪华轮渡，自己乘着一叶扁舟，起点根本就不一样。
林黙翻阅着资料，思绪纷杂，毫无任何灵感。
忽然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传进耳朵，林黙视线稍稍一偏，隔壁屏幕上放大化，一个男人正骑在女人身上耕耘，女人娇媚的喘息声透过耳机飘了过来。
林黙佩服瘦子切换自如的心态，侧过身子调高了自己耳机的音量。
屋内冷气开的有些低，出风口正好对着林黙，眼睛有些发涩，感觉肚子隐隐有些受风，他双手交叠按住腹部，但突如其来的绞痛感搅乱了他的肠胃，原本挺立的脊背慢慢弓了起来。
林黙迅速冲进卫生间，
朝天椒果然够辣
林黙回到座位，隔壁屏幕男女换了姿势，窝在沙发上的瘦子仍旧面无表情的盯着。
他重新打开素材库，一张张挑选图片，没一会儿绞痛感再次袭来，当他再次从厕所出来，隔壁屏幕上男女主角赫然换成了男男，耳机被瘦子放在桌面上，男人伏在地上的喘息声，透过出声孔高亢激奋的传了出来。
林黙刚一坐下，瘦子侧过头拿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挂在脸上，咧着嘴转了过去，托着头继续盯着屏幕。
林黙心里暗骂了一声，敲了敲隔壁的桌子，指了指耳机，又指了指瘦子的耳朵。
瘦子不以为然的拿起耳机，睨了一眼林黙的屏幕：“喜欢动漫的？我有资源，要不要看？”
林黙压着火：“麻烦你把屏幕缩小，还有，音量调低一点！”
瘦子一脸坏笑的看着他，突然抓住扶手，脚撑着地面，椅子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靠了过来，身体几乎挨着林黙：
“你不是看得挺带劲的吗？身板真好，跑了几趟厕所，存货不少吧？怎么，现在不想看了？”
靠！遇见一个流氓！
林黙偏头躲开瘦子的鼻息，将椅子向后错开一条缝，抬脚踹在对方椅子上：
“离我远点！”
椅子擦着地面划了一道，歪歪扭扭拉开了距离，瘦子一个颠簸，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瘦子蹭的站了起来，身形干瘪的像根豆芽，皱巴着脸指着林黙正要发火，对面忽然有人大喊一声：
“网管，怎么回事？电脑怎么死机了？能不能行啊？老子正打的来劲，我靠，这破电脑”
那人声音尖利，仍带着未脱的稚气，一听就知道是偷跑出来的小学生。
忽然男孩话音收住，迅速低下头，脑袋埋在沙发里。
只见肖铮缓缓向这边走来，细长的身影洒在地板上，他走到男孩身后，手掌覆在如锅盖般的头顶上，璨然一笑：“怎么了？”
椅子发出细微的挪动，男孩腆着笑脸：“哎呀！铮铮哥，是你啊，今天换你值班？”
肖铮捏住男孩的一缕软发，把玩在手里：“果冻，又偷拿严琦的卡跑来打游戏，方程式解完了吗？你哥签字了吗？”
“作业早就做完了！我哥也签过字了。”严果挪了挪身体，试图拯救自己饱受摧残的头发：“铮哥你能不能别老摸我的头？影响我发育！”
肖铮揪住那缕头发不放手，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就你家那基因，不摸你也长不高！”
“你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当然看谁都是矮子。”严果小声嘟囔着：“我哥也就比你低了几公分，我哥才不矮，我哥说了，个子太高容易缺氧，会提前老年痴呆”
肖铮笑了几声，故意把严果的头发揉得一团乱：“哦？你这么维护你哥？要不要现在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
严果立马拉住肖铮的胳膊：“千万不要！铮哥，我哥要是逮着我打游戏，肯定往死里揍，我都跟别人约好了，今晚决战，最后一把，帮帮忙啊，铮哥”
肖铮笑着抽出手臂，蹲下身，拽出桌子下的机器一番捣鼓，过了一会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开机试试！”
肖铮按着严果的肩膀坐了下来，自己抱着手站在身后，盯着屏幕一点点恢复正常。
“咦？”肖铮视线越过屏幕，落在瘦子身上：“包哥站着干嘛？伤口还没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