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５章 杳杳鸿音，只待松月
慕桃只是在海市里发了一个呆，便被身后突然涌来的人群推搡着跌进了一家衣料铺子。幸好老板娘眼疾手快，不然慕桃得摔个大马趴。
“哎呦喂～这些个没长眼的，连小姑娘也推。”
慕桃还在发懵，被老板娘揽着往候歇的地方去。
“姑娘，你挑什么时辰不好，偏挑这会出来逛街？”
她说着一手将倒扣在桌上的椅子拿下来给慕桃坐，一手则偷偷拈了丝神魂想看看慕桃有没有受伤。结果那丝游魂还没碰到，便被慕桃身上的羽衣给弹开了。
这老板娘也不奇，只是客气地询问道：“没有摔着吧？”
慕桃摇了摇头，她被人推攮的紧，现在还是有些许蒙圈，她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望了望，轻声问道：“这是哪里？怎么往来行人那么多？”
“这里是蜃楼。”老板娘答完就看见慕桃眼角压抑着的震惊，自己也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忙继续道：“这里是蜃楼里面楼梯下的隔间，是海市里人流最多但最不热闹的地界。这会人那么多是正好赶上鉴宝阁开门，一群人赶着去参加御风大会呢。”
慕桃又细细打量了面前人一番，那眉心的朱砂痣让她想起来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转头看着店外的人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所以您是运气不好才得了这块地？”
她听临云说，这蜃楼海市的铺子都是抽签决定的，得什么地段全凭运气。当然，你若是钱到位了，谁也不能阻止你的运气爆棚这件事。
“这倒也不全是。”
老板娘接过小厮递来的茶点，亲手摆到慕桃面前，“我这店里卖的都是上好的蛟绡，除了世家大族很少有人垂青，就算占个好地也是糟蹋了，倒不如让给旁人博个名声。”
“您还用博名声？”慕桃莞尔。
老板娘停下了原本撇茶叶的手，虽然觉得慕桃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仍是柔声地道：“怎么不用？我这买卖全靠邻里宣传，要是名声不好了，谁还愿意帮我介绍客人呢？”
慕桃没接老板娘的话，只是喝了口茶淡然说道：“杳鸿。”
“杳鸿？”
“我想氐人族里应该没有人会不主动给杳鸿仙子卖人情吧。”
“你在说什么？”
老板娘看着慕桃，她虽不介意有人提起自己，但面前人实在太过年轻了，不像是能够知她道号的。也许只是在某本古籍里见过寥寥几笔，随意试探显摆罢了。
“您不知道杳鸿吗？”慕桃瞪大了眼睛，装作很无辜的样子，说道：“我还以为每个鲛人都会知道杳鸿上仙呢。真是冒犯了。”
老板娘知她不是试探，空悬的心也落了下来，但仍有些好奇，问道：“我看小友年纪也不大，怎么会知杳鸿上仙的名号呢？”
“是哦，她千年前便已隐世不出，我一个入世未深的黄毛丫头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号呢？”慕桃顺着老板娘的话开始打趣，“也许是在某本古籍里面见到的吧。也许吧。”
“是吗？”
老板娘的眼神忽然变得警惕起来，她原本只觉这丫头来历不小，想多说几句看看是谁家的多搞点人脉好赚钱。没想到自己啥也没猜出来，却被人家摸了个底掉。
慕桃又开始不接话，老板娘确实是她想的那位，她起身去瞧那些被推在角落里被掀开一角的布料。她一匹一匹的观赏抚摸，脑海里想的却是一个小她时候听过的故事——
——传说千年前鲛人群居西海，其中的一支英部因为不满天地限制，便开始偷偷在深海的隐晦角落里捕杀幼龙炼药以求长生。西海的龙族因为此事也开始驱赶鲛人，对那些周边的鲛人部族进行了大肆的屠杀。两族的争端愈演愈烈，氐人族长不堪战乱，希望用英部首领生明的人头做礼求和，不料被生明反杀。
届时杳鸿作为鲛人同族被天庭推出来摆平争端。她假装自己是战乱中双亲被杀的普通鲛人少女，一点一点地靠近便蛊惑了那时氐人族的首领生明，从而协助其他仙士绞杀了为祸鲛人部群安定了西海海域······
不过，虽然传说很美，但她姑姑在最后却跟她说道：“厉害吧。但杳鸿在天上就是一个臭织布的，那次也不过是象征性的拿她顶锅罢了。像你这种，要是不好好练本事，以后就是顶锅必死的命。”
慕桃转过身，看着假装镇定吃茶的杳鸿道：“确实精美，从您这里随随便便拿出一匹也该是千金之数了吧？”
“是吧，也有些从别处收来较次的，全在前头搁着呢。”老板娘见她不谈，听她这么一问又以为她嫌价贵，只是伸手给她指了个方向，“去看看？”
慕桃顺着老板娘指的方向走去，又瞧了一会后回到自己方才吃茶的位子，轻声说道：“我刚才瞥到后厢里有一匹粉绿锦罗的，不知道您舍不舍得卖？”
“舍不得。”
慕桃从墟府里取出一柄泛着白光的雪莲笑道：“若我用这个与你换呢？”
老板娘看着面前的雪莲觉得有些震惊。她在慕桃蹦出“杳鸿”二字以后不止一次窥探慕桃的灵息，只觉得是哪家自以为是的来寻她开心，却不曾想慕桃竟拿得出来傲来国的私产映月雪莲。这玩意儿可比蛟绡值钱多了，价比百珠，拿慕桃要的那匹粉绿锦罗来说，这样成色的一株到别处去都可换十匹了。
“小姑娘，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前几年身体不好，师父托门内师兄外出历练时给我带回来的。结果我练功时经脉逆转寒火烧心，这玩意与我体质相冲用不了了。我摆着也无大用，倒不如与您换两身衣服。”
慕桃也是信口开河，这玩意是几天前她三叔寄给她的，一次寄了七八枝。还有株未开花的，直接给它从地里挪到盆里用传送法阵给她捎了过去。她照着四时方位，给它在藏经阁里挑了个极好的位置便托付给洒扫小童了。
“你是哪个仙门的？”老板娘皱着眉眯着眼，只觉自己快被慕桃绕晕了。
“诶？不明显吗？长生门的呀。在下长生门慕桃。”慕桃抱拳微微伏身朝老板娘行了一礼。
“对哦。”老板娘还礼后，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慕桃虽然穿着私服，但挽髻和配饰的布局暗合长生心法，是长生门人独有风格。而且这风格她以前还模仿过，那时只觉得好看便照着打扮了段时间。后面事太多，妆太繁，就渐渐舍弃了。
老板娘本来还想问些什么，但几个穿着长生门弟子服饰的女子走进了店里，径直朝她们这边走来，也不知道她们要做些什么，但总感觉是来忽悠人的。
恰巧店里小厮给两人添完茶水，将换下的水壶摆在了柜台上便过去招呼。为首女子露出仙门世家的贵态，向小厮说明来意后又将袖口里面的荷包刻意露出给小厮看，生怕小厮“怠慢”了她们。
小厮也是身经百战，知道她们不过是到店里随便看看，便不是真心想买。只给她们稍微介绍了些便宜衣料又指了候歇的去处，便托词到后房躲懒了。
那女子脸面上过不去，便开始借口量衣，开始和小厮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皮。小厮也只能被迫营业，左一句右一句地跟人家打起了太极。
慕桃和老板娘静静地看了一会那几个人和小厮的拉扯，换了话题在一旁交换起了仙界秘闻，只等小厮送走“客人”，她俩好再接力。
“哟～这不是慕桃师姐吗？”
慕桃依是坐着，淡然问道：“有事吗？”
她似是不太认识这些人，只是觉得领头的有些面熟。
“没什么，我们不过是有些好奇，一个被人丢了的炉鼎，怎么还有脸出门？”
“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慕桃不以为然，她一向不屑与人争辩，别人的眼睛又不长在自己身上，人家想看见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你说再多，人家该看不到还是看不到。白费这功夫干嘛。
“你！”那女子一时语塞。
慕桃装作很无辜地朝地上看了看，然后用一种十分柔软的声音说道：“你还有问题吗？”
“下贱！”
这句话没惊着慕桃，倒是把一旁看戏的老板娘给惊着了。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说话带刀就算了怎么还没伤害啊。不过她倒也没帮腔，只是静静地坐那看热闹。她可不想只有自己吃瘪。
慕桃眯着眼开始打量几人腰间的玉牌上面是描金镂花的双鲤萦荷，是长乐殿独有的纹样，撇嘴笑道：“长乐殿的舌头真长，连长群的事情都管起来了。”
那妮子听见慕桃说“长乐殿”倒是来劲了，讪笑道：“师姐的事我们自是管不着，只是还请师姐自重，往后别再勾搭我们殿里的师兄弟。”
“啊？”慕桃故作沉思，道：“长乐殿里的人我认识的不多……你说的是哪一位？”
“师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半年，竟然连松祝师兄也忘了。”女子讥笑，“这也难怪，师姐寻了好去处自是记不得我等。”她俯身凑到慕桃耳边继续道：“师姐居然能在这店里与老板娘畅谈，最近应是收了不少好东西吧。”
慕桃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故作惊讶道：“这蜃楼集会百年为期，我看师妹也入门许久了，怎的连这点体己钱都拿不出来，还要求别人施舍的？”
她说着缓缓站起，用一种很刻意的姿态去看那女子玉牌上的绳结，“哎呦～师妹原来都已经元婴窥境了呀～想必你也常接你殿里的委托吧，不会连几颗珠子都没有吧？”
慕桃的话算是戳中了女子的痛处。长乐殿弟子上千，殿内开支一向节俭，像慕桃殿里童子们的日常洒扫都是摊到弟子功课里去的，除了那些担了职务的，其余弟子每月零钱不过百银，除去日常炼丹买药的开销最后也不过余着一二十两银钱。要是在凡间也够她用了，但这偏偏不是。
像她这种还算好的，每月都能从家里拿到补贴，又能接些简单的悬赏，总不至于真的和有些同门一样“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你！”女子再次被气得说不出话。
此时，慕桃看见了朝这边走了的有一个长生门弟子。径直走到门口冲她打招呼道：“松月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