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桃泉暖药,梦里点滴锦衾寒
“师公,师父。”候在书房的昼雨,朝两人行了礼。他是慕桃的大师兄,方才本该与昼宵一起去迎临云的,但昼宵要他在书房外布个结界,所以便没去。
“小雨做事越发妥当了,你既替我打理着长青殿,这长群的事也可多匀些与他。让他多历练历练。”
“是。”
昼宵一边嘱咐,一边坐到位子上,等到昼雨献了茶,三人方才落座完毕。
“此行,可有收获?”昼宵问临云道。
“如师父所想,临海断言,慕桃这遭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这次的事,大抵是门内的人,见她势头,想要取而代之。”临云压着忽起的火气轻声答道。
他一向是个护崽的人,自己徒弟遇到这种事,他没直接去把人撕了,也算是给足了某家面子了。
“他给慕桃面了相,可有说些什么?”昼宵不知何时变出的扇子,一边拿在手里把玩,一边又漫不经心地问道。
瞧他那个样子似乎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待临云回答。
“临海瞧了半日,只说:‘这世间凶吉,由她不由天。’”
“那就是了。”昼宵浅笑,道:“我近几日有事出门,你且将她好生养着。只要她不出去惹是生非,安静待在殿里,左不过是无趣了些,也比出门被人气到要了性命好。”
“是。等她回来,弟子自会嘱咐于她。”
“你那桌上,我给拟了几张方子,你且照着时日为她调剂,按时用量也就行了。等我回来,再瞧一次脉,也就差不多了。”
“是。弟子谨记。”
“她为寒气所困,夏日乏力也是常事,若是贪睡也是正常。你等无须担心。”
“是。”
“每逢火曜之日,记得叫她引气调息。”
“是。”
“等昼晴回来了,叫他再去一趟永眠峰,上次你我心急,寻了她便回来了,也不曾细细看过,这次叫他好好查查,看是哪家出的手。”
“是,只是长生门内许久不曾有过内讧,不想这第一遭竟轮到我们身上。”
“自上次怨神出世后,门中人为了天下安定,死伤过半,自是斗不起来。二来,我才与掌门清理过一批道心不坚的。看来还是之前的处罚还是太轻了,不然就是日子好过了,底下的瞧我们四殿人少,想要一举取而代之喽~”
昼宵一边转着扇子,又一边朝临云笑道:“她的事,对外只消往轻了说,得要那家觉得我们势微不敢声张才好。而那问剑大会,也不必推了。不过是去玩玩,此行她虽波折,但天雷无妄,这一行总是好的。”
“是。”
······
好像,又下雨了。
还是那种绵密无序的雨,滴滴答答地,聒噪得很。
不像之前,一滴一滴地滴在身上,滴在心里,叫人不住的打冷颤。这次则是噼里啪啦的,也不知道像什么。
比起其他,这雨,更像是烟花吧。
她在慕桃耳边炸开,再溅到身上,透过皮肤,只一瞬的寒意,如电流般穿过身体。
一个激灵,便又醒了过来。
外面确实是在下雨。
不过,稀稀拉拉的,不细听,都不知道她落了下来。
“哟~醒了?”
慕桃看着坐在屏风后面那人的身影,只觉得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那人见她不说话,便起身到她床前来。那人穿着一件浅褐色的道袍,虽是束发,但不戴冠,只是用一根桃木簪子固定着。慕桃抬头看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怎么了?”那人缓缓走到她跟前,待看到她神情以后,用一种有些无奈的语气温柔地道:“你不会因为睡太久连自己的师父也忘了吧。”
“我睡了多久?”慕桃问道。
“不多,也就两三天而已。”临云柔声答道。
“那师公呢?”慕桃继续问道。
“哎~”临云叹了口气后缓缓道:“他有事儿~只给你扎了几针就匆匆走了。”
临云看着她,欲言又止,只道:“自你从昏迷中醒来那么几日,可曾看过自己脉象?”
慕桃听临云这么一说,自己还真没看过,什么都是听别人说的。便一骨碌坐起来,忙凝了神盘腿打坐,游魂走息。
她顺着自己的气息走了一遍自己的经脉,只这一瞬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的经脉几乎全封,心肺受损,灵息微弱,要是此刻暴毙了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师公不是说,我只是受了点伤吗?我不会真的跟山神打了一架吧?”慕桃问道。
“那倒没有。你只是跟一只即将化形的白眉猿打了一架而已。你也是,连你师公的话,都敢全信。”临云有些无奈地道。
“不是吧。我居然还活着,真是命大呀。”慕桃虽是后知后觉地震惊着,但还是不忘了调侃一下自己。
要知道,即将化形的白眉猿的修为已经接近元婴五品,而且就她刚才检查自己身体看,自己还是三年前的金丹一品,对面连脑子都不用就可以随随便便把她捏爆。
不过还是比跟山神打架好那么一丢丢。毕竟她跟神打架,那叫打架吗,那是单方面被人家暴揍好吧。
“那可不,你这命,是真的好。”临云有些心疼地摸着她的头道。
慕桃忽地抬头看着临云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师父,今年,是启和三千六百六十一年对吧。”
“对,今年是启和三千六百六十一年。”临云听慕桃这么一问,心中不知被什么踹了一下。想到些事情,虽是无名火起,却也只能暂时压下。
“师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三年,我好像白过了一样。”慕桃有些幌神,她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可不想自己原不是睡过三年,而是真真实实地过了三年。
“你确实是白过了。三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长慧殿跟你同期的那个小子都已经元婴七品了,你连金丹突破的小劫都没过。”临云有些半开玩笑地道。
他知道自己徒弟不是不思进取的,不过是腻了,想玩一两年罢了。
“不是吧,那小子都元婴了。不行,我要超过他。不然下次见到他,一定会被他嘲笑的。”慕桃握拳说道。
“咳咳~”临云干咳了两声,道:“你还是先把自己身子养好吧。”
“我这副样子,只要好好养着就行了?”慕桃问道。
她其实有许多想问的,只不过眼下,“如何保住自己命”,比较重要。
“你如今,也只能先养着。等你灵息再补回来一些之后,你再去瞧你那五脏,全是被你震碎的冰渣子。就连心脉上,都还沾着几根,取不下来呢。”临云虽是柔声,只觉心寒,自己的宝贝徒弟,何时受过如此重的伤。
此时,风吹开了本就没关紧的窗,两人听见声响便都朝窗外看,只见云已去,雨已停,星野空明,日月相对,下一刻便是天明。
慕桃昏昏沉沉的又过了几日,也不知道被挽星灌了几回的药,终于是比之前精神了许多。一日,临云拿了新制的道袍给慕桃。
“你在这屋里躺了一月,今日日头好,我陪你去偏殿看会书吧。”临云答道。
“那······你给我拿新衣服干嘛?”慕桃不解。
“你不是说冷吗?为师特地叫你师兄从库房里找出来的火蚕纱,请人家赶了几日才赶出来的。”临云解释道。
“哦。谢谢师父。”
“走吧。”
“是。”
同日早晨,惊晨到庭院里寻吴天。
他这个小师弟,总是早早地起来到练功房里打坐,一抓一个准。
“小天,师父让我去蜃楼办点事,你也来。”
“啊?”
“别啊了,等下你几个师兄起来,就轮不到你了。”
“哦,好。”
吴天幼时在家听过往客商说起蜃楼之景,甚是向往。
传说这蜃楼由蛟龙之气所幻,初见于苍茫海上,峰峦层叠烟云回绕,犹如海中之陆,若隐若现。许久之后亭台楼阁乍现,数十万家拔地而起,栉比鳞次。其中还有佛寺、道观、山门,高大雄伟;钟楼和鼓楼分别立在寺庙和道观的左右两侧,其屋檐边的装饰十分鲜明,历历可辨。
而今所见,却是危楼一座,直接霄汉,抬头望去楼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好高。”吴天不禁叹道。
“确实。不过凡是上岸的鲛人都是要住在蜃楼里的,他们来的人又多,他们往高了建也是理所当然。”惊晨向吴天解释道。
“这鲛人们的集市只在底下三层。他们不用金银,常用明珠。这些珠子你先装着,看上什么就跟人家换。后面再还我。”
惊晨说着将一个装有明珠的钱袋递给吴天,又问道:“要不要去喝茶?”
“诶?可以吗?”吴天问道。
“你平时这个点,不也去是海中岛喝茶吗。师父只说让我们买了东西回去,又没说一定要什么时辰回去,有什么不可以的。”惊晨冲他笑道。
“上任掌灯仙陨不久之后,我随师父到长殊殿接任。师父为了稳住局势,也依照上任掌灯的规矩约束众人,像我们这种上了长殊殿的人是一定要深居简出刻苦修炼的。
不过刚开始的第一月还好,后面大家渐渐就受不了了,经常趁着师父外出偷溜到下面去。
后面有一次,我们师兄弟几个喝了酒闹了事被捅到师父那里,师父才松了些规矩。”惊晨说着,将吴天拉到一间茶铺坐下,“之前我打算去叫你和惊蛰的时候,恰好遇见你从海中岛回来,忙着去练功,想你刻苦也就没叫你。”
“原来是这样。”吴天尴尬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师兄们都已经习惯了辟谷的生活。”
“没有啦。其实就算是师父偶尔也是会到海中岛吃些茶点什么的。”
“师父吗?我一直以为他只喝露水的。”
“他确实喜欢用露水煮茶。你要是把他当成只喝露水的仙人,倒是有些过于高看了。未到长殊时,他是最喜欢捣鼓这些吃的的······”
这一话题好像打破了师兄弟之间因层级所有的生疏,两人的话越说越多,不自觉的就在这茶铺里面聊了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