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万秽纲目（二）
三天后，暮色四合时分。
西煌学院四周的莽莽丛林里。
金翅隼唳啸了七声，九色鹿长鸣了九声，五花马嘶叫了五声，六牙白象低吼了六声。
但这些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声音，唐泽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因为此刻，他正拧着眉头，枯坐在一株高大的血槐树下，手捧《万秽纲目》，完全沉浸在书里，宛如一尊好看的雕塑。
除了偶尔翻动书页，其他的时间，他都无比专注，目光仿佛长在了书上。
终于，在最后一抹光线从西边血红晚霞里消失，黑夜降临的时候，唐泽的目光抽离，他终于啃完了整本书。
合上书页的那一刻，唐泽却拧着眉头，清秀的脸上满是失望。
用了整整三天时间，他连觉也没怎么睡，终于算是看完了整本《万秽纲目》，一字也没有落下。
但是，他要找的那个秽物，终究还是没有找到。
他想找到那个烧死他母亲、侵蚀他父亲的猩红诡火。
可整本书里面，无比详细地记载了最常见的一万多种深渊秽物，但里面竟然没有一种秽物，跟“猩红”有关，或者跟“诡火”有关。
唐泽大失所望。
但同与此时，他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因为他记得一个数字：
三百五十七万六千二百。
三天前，在西煌学院外的青砖大道上，在机械武士金鳞子斩杀那只黑脊兽的秽物之后，崔澈老头亲口告诉过唐泽，目前裂境已知的秽物，有三百五十七万六千二百种。
因此唐泽猜测，那个猩红诡火的秽物，很有可能没有被统计和收录到《万秽纲目》这本书里。
但既然是已知，那一定会在其他地方有记载的。
那么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将这件事放下，等待机会，再仔细追查。
还有四天就要考核了，时间紧迫，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这本《万秽纲目》先拿下。
但问题是。
这书里记载的秽物，足足有一万多种，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都记在脑子里？
这也……太难为人了吧。
坐在血槐树下，唐泽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他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
因为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唯有冷静，才能在一片混沌中抽丝剥茧，找到最好的解决方式。
果然，就在唐泽逐渐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整本书的时候，隐约之中，他发现了某种规律。
书中记在的各种深渊秽物，看似混乱无序，但其实仔细分析，就会发现都是有规律的！
这里所有的秽物，都被分成了五大「部」：邪兽部、兽人部、恶魅部、秽灵部，还有与各种秽物相对应的侵蚀者部。
而每一个「部」下面，又分为不同的「纲目」。
每一个纲目的秽物，又按照凶残程度、强弱程度，分成了高低不同的「阶层」。
最弱的秽物是零阶，然后依次往上，壹阶、贰阶、叁阶、肆阶、伍阶、陆阶、柒阶……阶层越往上，秽物的实力越发强悍，越发恐怖。
比如《万秽纲目》中记载的最高阶层的秽物，是「柒拾肆阶」的两种邪兽，都是海兽纲，一种叫变色烛龙，另一种叫无肉白鲸。
光听名字，就叫人不寒而栗。
甚至还有一种土也是秽物，叫做垩土，属秽灵部，水土纲，颜色森白如骨灰，其性剧毒无比，可腐蚀血肉。
但是只靠这一点点规律，要记住整本书的一万多种秽物，还是差太远了。
因为除了这些，还有不计其数的秽物形态、习性、攻击、防御、弱点、命门、符纹、禁忌、碎片、嗜好……
这些，完全都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因为每一个秽物的都不一样。
这哪里是一本书，简直就是一座高耸的祁连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唐泽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不眠不休，靠蛮力死记硬背。
可就算这样，现在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本书光是通读一遍，就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现在只有四天时间了，他怎么可能把整本书全部背下来？
唐泽拧着眉头，在血槐树下，不停地走来走去。
这时候，黑暗里，却有一个沙哑黏浊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泽啊，可算是让老朽找到你了。”
唐泽抬眸，目光循着沙哑声音看了过去。
银白月光下，挺拔站立着一个老者。
老者体态清瘦，一身丝绸黑袍，颌下蓄着飘然长须，精神矍铄。
夜色里，老者双目炯炯有神，无形中自有一股压迫感，仿佛只需要一眼，就能直接看透唐泽的五脏六腑。
而唐泽，也一眼就认出了他眼前的这位老者。
三天前的无相大厅内，七位争抢唐泽做自己学生的首座教习里，其中【巫医】一派的教习，就是此时此刻，站在唐泽眼前的黑袍老者。
当然，现在老者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师了，因为他选择辅修的途径，正好就是【巫医】。
看了一眼空中升起的残缺银月，唐泽发现今天并不是望日，也不是朔日、晦日，也不是四个弦日中的任何一天。
也就是说，今天并不是修习巫医的日子。
“孙教习，您今天专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唐泽很是好奇，这个时候，他的这位巫医教习来找他做什么？
卫阿荣告诉过唐泽，他的这位【巫医】教习，姓孙，名思逸，身份极其不简单，他可是整个夜唐踏入法境的七十二位巫医之一，他也是医圣华佗的最后一个亲传弟子。
“送你一份见面礼。”
黑袍老者说着，从袖间掏出一个镶有铜边的小木盒，放在右手掌心，轻轻掂量，展示给唐泽看。
“这里面是一颗秘药，叫做无色丸，只要以麝香为药引服下，就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快速增强记忆。”
说完，黑袍老者就拿起镶铜木盒，塞进唐泽手里。
“无色丸？”唐泽很不解，“为什么叫无色丸？”
“天地无色即为空，唯有空，才能装得下一切。”黑袍老者朗声答复道。
唐泽点点头，这个解释确实无懈可击，很让人信服。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单手捧着装有无色丸的镶铜木盒，唐泽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
偏偏在快要考核时候，这位孙思逸老教习单独给他一份记忆秘药，这不就是相当于……相当于做弊么？而且还这么明目张胆？
然而听到唐泽的话，黑袍老者却只是用目光直直盯着唐泽，笑而不语。
随即他转过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朗声说道：“这世间，哪有老师不爱惜自己学生的？”
“多谢老师！”
看着黑袍老者逐渐消失的背影，唐泽微微躬身，两手交握，左手握住右手的大拇指，按照夜唐的方式，行了一个叉手礼。
但下一刻，唐泽又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他向着黑袍老者的背影，大声呼喊道：
“喂，老师，你说的那个麝香药引在哪啊？”
“去大药房，找阿蛮。”
夜色里，孙老教习沙哑的声音飘渺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