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万秽纲目（一）
唐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宿舍外，天已经大亮，一轮巨大的烈阳，正在从东方缓缓升起。
唐泽蹲靠在墙角，用食指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突然一阵空虚。
就像是所有的记忆和感受，所有的情感和意识，都在一夜之间，被某种力量彻底抽空了。
就在他使劲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粗重的脚步声。
噔噔，噔噔噔……
下一刻，卫阿荣甩着一身肥肉，火急火燎地推门而入。
门打开的一瞬间，天边绯红的光线急速涌入，唐泽的瞳孔骤然间收缩成了一个漆黑的点，他不得不抬起手，挡住眼前汹涌而来的光线。
而随着刺目的光线跃入，原本的记忆也迅速涌入唐泽的脑海。
门口的卫阿荣，看到蜷缩在宿舍墙角的唐泽，竟然当场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哈哈哈，小泽老弟，昨天晚上，我想你一定感受到淬体汤的神威了吧？”
对这个异世界的师兄，唐泽其实并不反感。
他抬起眼皮，舒展眉目，懒懒说道：“还好。”
回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身体经历的那万蚁噬咬一般的刺骨疼痛，就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但他总算是挺了过来。
就像父母和外公接二连三出事后，他曾经捱过的无数个绝望的黑夜那样，他又一次挺了过来。
下一刻，唐泽一只手扶着墙，摇摇晃晃地从宿舍墙角站了起来。
“怎么样，小泽老弟，昨夜你支撑了多久失去意识的？想当年我第一次喝淬体汤，可是支撑了有将近一刻的时间，至今在咱们学院，还没有新人能打破我的纪录嘞。”
卫阿荣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炫耀道，不知道是吹牛还是认真的。
“可能，大概，或许有一个时辰吧。”唐泽淡淡说道。
他将自己感受到的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换算成了夜唐的时间，大概是一个时辰。
“什么？”
斜倚在门框上的卫阿荣，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双纯黑晶亮的眸子里，满是惊诧和不可置信：
“好家伙，你竟然是我的八倍多，真不愧是从家园世界来的人，你这意志力，也有些太那个……变态了吧！”
唐泽只是笑笑，不说话。
卫阿荣哪里知道，对唐泽来说，比起他曾经历的那些刻骨铭心的绝望，比起他那些人生至暗的时刻，这种肉体上的折磨，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唐泽站起来后，顺便躬身、侧腰、举臂、握拳、踢腿，活动了一下全身筋骨。
因为长期练习太极，唐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柔韧度，居然在一夜之间，增强了数倍。
还有他的手臂力量、腰腹力量、腿部力量，统统都增强了数倍。
此时此刻，他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原始而躁动。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刚成年的野兽，狂躁的力量蓄满在肌肉里，随时都能将自己从幽暗的丛林中弹射出去。
他稍一用力，感觉脚下的地砖，都能被踩到碎裂。
可是他的外形，却一点也没有发生变化。
唐泽从上到下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他没有变得更粗壮，也没有变得更结实，肌肉没有虬结，青筋也没有毕露。
只有无比舒展的感觉，仿佛泡过温泉一样，身体舒服的都有些酥软了。
难道……这就是卫阿荣说的“脱胎换骨”吗？
唐泽终于相信，「地食」食堂的那个淬体药汤，真的就像卫阿荣说的那样，确实不简单，也确实有奇效！
与此同时，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从唐泽心底冒了出来。
他不知道在这个裂境世界里，还有多少像淬体汤这样的奇物，如果将来有一天，他能顺手带一些到家园世界，然后高价售卖给某个财团，那他这一辈子，可能就再也不用为搞钱的事发愁了。
但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唐泽很快就掐灭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到这里来，可不是来做什么走私生意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师兄我还是要恭喜你，已经正式踏入了修习之路。”
“经历过淬体药汤的脱胎换骨，拥有了修习者之躯，你现在，也算是半个修习者了！”卫阿荣继续嬉笑着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唐泽问道。
选了两个途径同时修习，因此在时间上，唐泽修习课目的安排，自然极其紧凑。
一个月之内，每逢望日、朔日、晦日、四个弦日，这七天时间，他要专门用来修习【巫医】。
而其它的时间，他全部都要用来修习【两境行者】。
“但不管你是修习巫医，还是修习两境行者，或者是修习星筮者、机械师、驭兽师、守望者、学士等等所有的途径，必须都要先修习一本书，《万秽纲目》！”卫阿荣告诉唐泽。
“书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赶紧开始修习吧，七天之后，就要开始新人考核，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卫阿荣说着，顺手从背后拿出一本厚书，扔给了唐泽。
唐泽一把接住。
书籍很重，厚度将近一掌，装帧古朴，皮质封面上漆黑一片，唯有中间竖排的“万秽纲目”四个金红色大字，如烙印一样醒目，仿佛骤然间划破幽暗夜空的闪电，十分耀眼。
自从上次在无相大厅里，听【学士】一派那个自称是“鄙人”的中年儒生提起过这本书以后，唐泽早就想弄一本来好好看看了。
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本书就到了他手里。
“呃，这个要怎么修习？”
用食指指节敲着漆黑粗糙的书脊，唐泽抬眸看向卫阿荣，疑惑问道。
这个时候，卫阿荣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半只烤羊腿，对着焦黄肥嫩的羊肉，狠狠咬了一口。
嘴角顿时肉汁横流，淅沥沥地淋到胸口的青色衣襟上。
卫阿荣一边咀嚼羊肉，一边云淡风轻地说道：
“这个嘛，很简单咯，全书背诵，把书里的内容，全部刻在你的脑子里，就行了。”
“什么？你们所谓的修习，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吗？”唐泽感到一阵惊诧。
这跟家园世界学校的死记硬背大法，又有什么区别呢？
卫阿荣肥硕的脸上，却突然绽出一个肥腻笑容，目光死死盯着唐泽，说道：
“你就知足吧，唐泽老弟，你知道今年进入咱们西煌学院的新人有多少吗？”
“不知道。”唐泽如实答道。
“有一千多人啊，老弟！”
“哇，这么多人啊。”唐泽故作惊叹。
在家园世界，一所高中每年入学的新生，可能都有几千人，这个西煌学院规模这么大，每年有一千多新人，好像也不是多么夸张的事情。
但紧接着，卫阿荣又神情激动地说道：
“当然多了，不过这一千多个新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他们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确定有修习天赋，才正式进入学院的。”
“但是你知道吗？其实他们连属于自己的修习途径都还没有分配到。”
“他们必须要等到《万秽纲目》的考核通过之后，再经过体质、速度、机巧、想象、语言等等六轮漫长的考核，才能正式分配到自己的修习途径，如果考过三次，最后都通过不了，就要被学院除名了。”
“而你呢，刚一进入学院，这些考核全部都被免了，就只有这一门《万秽纲目》的考核，我说老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听卫阿荣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唐泽忍不住心里一阵咕哝，“又不是我自己非要来的，还不是你们非要让我修习的。”但他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卫阿荣却突然挺直了肥硕的身子，拿出师兄的架势来，正色道：
“而且呢，小泽老弟，我呢，作为一个已经踏入地境的修习者，作为一个过来人，为兄必须要告诫你一句，千万，千万不要小瞧了这本书。”
“我们修习的终极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绝世间所有的秽物吗？所以呢，唯有知彼知己，我们才能杀得更准，杀得更多，杀得更痛快！不是吗？”
听卫阿荣说完，唐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随即又微微蹙眉，将锐利目光投向卫阿荣，开口问出了他心底的一个担忧：
“那如果，我的考核通过不了呢？会怎么样？”
“如果你考核通不过的话，就只能继续修习咯，学院每年有四次考核，每个季度都有一次，等哪天你考核过了，再正式开始下一个课目的修习。”卫阿荣答道。
这我可耗不起，唐泽心想。
目前对他来说，时间真是太宝贵了，他恨不得在一天之内，就学会所有的东西，然后立刻穿越回到狄城，赶紧去救他的老爹唐吉柯。
临走之前，卫阿荣还不忘认真交待一句：
“唔，对了，小泽老弟，作为一个过来人呢，为兄还得再提醒你一下，你到学院的时间，已经比别人晚了整整一个月，而且比起夜唐的新人，你对秽物的了解，几乎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所以，你一定要更加用功了！”
唐泽一愣，没想到他还没开始修习，就已经比别人落后这么多了。
“知道了。”唐泽伸了个懒腰，语气极为平静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啃完这本书，想别的都没有用。
卫阿荣伸出舌头，嗦干净手指间的肉屑、骨髓和油腻，随即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笑容，抬眸看向唐泽，赞叹地说了句：“你可真淡定啊，老弟！”语气真诚至极。
然后便扭动着肥硕的身躯，神情快活地走开了。
卫阿荣体态浑圆，肥硕的身躯沉重异常，可他走起路来，步伐却不见一丝笨重。
反而格外灵活轻盈，速度更是异于常人，丝毫不拖沓。
不出须臾，卫阿荣肥硕的身影，便快速消失在了曲折走廊的尽头。
与此同时，唐泽已经坐在了宿舍的血槐木书桌旁，手指翻飞，快速翻开了封面漆黑的《万秽纲目》。
他不顾一切地贪婪阅读，一个字一个标点一个符号，他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