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脱胎换骨
在去往饭食档口打饭的途中。
卫阿荣突然将肥硕的脸庞，凑到了唐泽耳边。
他神秘兮兮地说道：
“咱们领到的这个四边形木质食盒，非常的不简单，此盒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做「四方食盒」，可以盛两菜、一汤、一主食。”
唐泽只是“哦”了一声，做了最简单的回应。
他顿时觉得，这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听起来跟家园世界的快餐吃法，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但下一刻，当他走到饭食档口前的时候，他还是被眼前成堆的异世界食物，震惊了。
档口内盛满食物的粗壮木桶上，写满了各种华丽不羁的食物名。
什么血绫饼、胡麻饼、炙羊肉、蒸鹿舌、鲈鱼脍、乌米饭、红丝绘缕、天花毕罗……
光看菜名，就足以让人唾液疯狂分泌，食欲瞬间暴涨。
家园世界传说中的烹饪二十八法：
炸、爆、烧、炒、溜、汆、涮、炖、煨、焖、 烩、扒、焗、煸、煎、塌、卤、酱、拌、炝、腌、冻、糟、醉、 熏……
这里都没有。
这里做饭，只有煮、蒸、烤三种做法，原始而又不失精致，粗暴而又不失华丽。
唐泽选了一份炙羊肉、一份红丝鲙缕、一份乌米饭。
这里面最让他惊叹的，是乌米饭，米粒细小，颜色发黑，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黑暗料理。
但到选汤的时候，唐泽却惊奇地发现，这里竟然只有一种汤可以选。
唐泽抬眸看向档口，目光里满是疑惑不解。
档口里面，灶间的熊熊炭火上，正熬煮着一大锅浓汤，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汤色乌黑，汁液粘稠，一点也不像是什么异域美味。
“嚯，小泽老弟，你别看这道汤的外观虽然不怎么可口，但我实话告诉你，这可不是一般的汤啊，这是药汤，叫做「淬体汤」。”
“这可是巫医们将南烛茎叶、肉苁蓉、血碣、旱地苍耳、麒麟肋骨，按比例放在一起，捣碎、溃汁，经过九浸九蒸，再经过九晒九熬，最后，才有了这道汤。”
卫阿荣抿着薄唇边如丝线般滑落的涎水，如数家珍般说道。
那口气之熟练，好像锅里这道汤就是他自己亲手熬制的一样。
唐泽只是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其实呢，小泽老弟，不瞒你说，这道淬体汤啊，才是「地食」的精髓！”
肥硕年轻人双眸晶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你别看它黑，这可是我们所有修习者维持淬体的基础药汤。”
“小泽老弟你现在还是凡者之躯，但如果你喝了这药汤，到了今天晚上，一定会让你，让你脱胎换骨的，嘿嘿……”
卫阿荣说着，捂着嘴坏笑起来。
“凡者之躯？”唐泽终于回应了。
“你们说的凡者，就是还没有踏入修习境界的普通人吗？”唐泽盛好了汤，端起四方食盒，抬眸问道。
“是的，是的，你可真聪明啊，真了不得啊，小泽老弟，不愧是从家园世界来的天才，果真是一点就透啊！”
卫阿荣双手端着堆满肉和饼的食盒，扭动着肥硕的身躯，看着唐泽不停地大声夸赞，一点也不避讳周围人诧异的目光。
而且那语气真诚至极，让唐泽差点都信以为真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唐泽身边跟的不是师兄，而是一个肥硕殷勤的仆从。
“那要怎么脱胎换骨？就一碗汤而已，有那么夸张吗？”
看着乌黑粘稠的药汤，唐泽满脸的不可置信。
但想到几刻之前，崔澈老头在无相大厅里说，吃饭也是一种修习，唐泽眸光一闪，突然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卫阿荣却一脸坏笑，故作神秘地说道：“嘿嘿，这药汤的神威，到了今夜，你自然就知道了。”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你一定要记住，今晚等药效发作的时候，尽量坚持不要晕过去，坚持的越久，淬体汤的神威就在你体内渗透的越淋漓尽致！”
唐泽只是沉默地端着食物往前走，不置可否。
随后，两人穿过嘈杂人群，找了个空位，坐到血槐木方桌前吃饭。
卫阿荣还在像个话痨一样，不停地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唐泽一坐下来就开始吃饭狼吞虎咽地吃饭。
在家园世界的时候，他的生活异常拮据，每次靠教人打太极拳赚一点钱，最后都交给夜宴唐楼的老板接济他老爹了。
他自己则经常是靠着泡面充饥，有时候就算改善伙食，最多也就加个卤蛋或者加一包榨菜，再奢侈的时候，无非就是吃一碗楼下的二细牛肉面。
其实在穿越来这个裂境世界之前，唐泽已经连续吃了一个多星期的泡面了。
看着眼前食盒里的食物，虽然做法看起来原始又粗暴，但好歹有肉有汤，这样的饭能吃上一顿，也算是改善伙食了。
唐泽拿起木筷，夹起食物，置于舌尖，食物触及味蕾，没有重口味的油和辣，也没有过度的咸和辛，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炙羊肉不腥不膻，软烂有嚼劲，红丝鲙缕肥嫩多汁，乌米饭出奇的香糯，淬体药汤温热滑腻，微苦却回甘。
简直比家园世界的食物，更像是真正的食物！
然而这个时候的唐泽，却并没有为此感到多么惊异。
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一直在琢磨卫阿荣刚才说的那八个字：
凡者之躯，脱胎换骨。
他看着四方食盒，心想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一碗黑色药汤，就能让人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
夜色极浓。
耳际有风声，风中有低语。
低语含混不清，像女人呢喃，像巫师念咒，像禅僧诵经，像雌兽呻吟。
低语透过耳膜，钻入脑海，仿佛有无数只细小的触手，不停刺挠神经，转瞬之间，低语变为哭嚎，人的哭嚎，兽的哭嚎，鬼的哭嚎，几乎要将人心底最深的恐惧激发出来。
身体轻盈，仿佛悬空站立在万里高空之上。
向下俯瞰，目光穿透丝状的云层，穿透夜间迁徙的火烈鸟群，穿透万里虚空，落到冰冷星光覆盖的大地上。
那里，是一道巨大的深渊，深渊洞口漆黑如夜，又浩瀚如海，表面仿佛覆盖着黏稠而浑浊的波涛。
就在漆黑洞口东方的边缘，一道猩红刺目的血痕，肉眼清晰可见。
当肉眼凝视深渊的时候，那道深渊，仿佛也在凝视目光背后的人。
随着凝视的目光落下，马上又有第二道血痕，如同蠕动的猩红蟒蛇一般，开始在漆黑中蜿蜒裂开！
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绞痛，从腹部左侧骤然开始发作。
紧接着下一刻，唐泽从一张褐木四足的局脚床榻上，惊恐地睁开了双眼。
没有灯火。
黑暗里，他费了很大的劲，才适应眼前的光线。
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自己家里熟悉的卧室和天花板，而是西煌学院里面陌生又古朴的宿舍。
晚饭后，是卫阿荣亲自带唐泽来的这间宿舍。
当时，卫阿荣还用充满羡慕的语气告诉唐泽：
“老弟啊，你这才刚来学院第一天，修习还没入境，竟然就已经有资格住进单人间了，其他那些修习还没入境的新人，都只能挤住在十六人间的通铺宿舍里，你的待遇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唐泽当时也禁不住再次感慨，看来在这西煌学院里，他外公的面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但是外公已经不在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比起这种种优待，他更想让外公活着。
片刻后，从床榻上惊醒的唐泽，猛然回过神来，原来他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全都是一个梦。
梦中他站立在万里高空之上，俯瞰的那个巨大漆黑的洞口，在洞口东方的边缘处，竟然又他比之前看到的画面，又多出了一道血痕。
这已经是他看到的第二道血痕了。
但到现在唐泽还是根本不知道，这个诡异的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在给他暗示什么吗？还是他无意间获得了什么独特天赋？还是有什么不详的征兆？
这一切，唐泽根本都无从知道。
但他也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毕竟他才刚来到这个裂境世界，刚来到夜唐，少暴露一个秘密，就少一分危险，多一点筹码。
腹中的绞痛，还在不断持续着，那绞痛一刻不停，从腹部左侧一直蔓延到右侧，汹涌霸道，犹如潮水袭来。
唐泽硬生生忍着剧痛，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扶着墙壁走到了窗边。
窗棂外，月光像寒霜一样，格外的冰冷惨白。
就连落到地上的血槐树影，都被月光染成了白骨般的银色。
然而下一刻，唐泽眼睛里的银白，突然片片剥落。
腹中的绞痛，骤然蔓延到全身，从头到肩，从肩到腹，从腹到腿，从腿到脚，从皮到肉，从肉到骨，从骨骼到脏器，仿佛有几万只毒蚁同时疯狂噬咬……
与此同时，在皮肤之下，他还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又一道的淡金色纹路，正在不停地游走。
疼痛，锥心蚀骨。
可唐泽却只能摊倒在地上，任凭身体蜷缩成一团，脊背紧绷得像一张满弓，他什么也做不了，耳中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喉咙里什么话也喊不出。
只能任凭冷汗从全身疯狂冒出，如同暴雨浇淋。
恍惚间，唐泽猛然间想起卫阿荣在晚饭时候说的那八个字：
凡者之躯，脱胎换骨！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卫阿荣特别交待过的另一句话：
“记住，药效发作的时候，尽量坚持不要晕过去，坚持的越久，淬体汤的神威就会在你体内渗透的越淋漓尽致！”
唐泽别无选择，他只能一直忍。
“清醒，清醒，你必须保持清醒！”
唐泽用手粗暴地掐住小臂，又掐住大腿，不断地提醒自己。
疼痛足足持续了有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之内，唐泽不敢晕过去，因为他很害怕淬体药汤的效果发挥不好，他也害怕自己一旦晕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于是他只能咬紧牙，攥紧拳头，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强忍着浑身的剧痛，让自己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哪怕每一丝痛感都无比清晰，历历在目。
一直到眼前的世界都扭曲变形了，一直到眼前的光线一片混沌，他实在支撑不住了，才渐渐放松意志，让意识涣散，让自己彻底昏睡了过去。
而就在唐泽躺在地上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在他隔壁的通铺宿舍。
黑暗里，三个身影趴在墙壁上侧耳细听，好像在等待一场久违的好戏。
但他们等了许久，也没听到隔壁宿舍传出什么巨大的动静，也没有听到他们预想中那种疼痛到鬼哭狼嚎的声音。
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一场失望。
于是三个人又悻悻地回到了床榻上。
其中有个人，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道：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他娘的能抗！”
但随即，另一个人又反驳道：“说不定是淬体汤的效果太强悍，直接要了那小子的烂命呢？”
紧接着，又响起了另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
“若真是这样，那明天可就太精彩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