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秽物
“我到底哪里特别？”唐泽继续问道。
但下一刻。
暗红斗篷陡然间化作虚幻飞烬。
名叫公孙红奴的神秘少女，就在原地，就在唐泽的眼皮底下，突然消失不见了。
唐泽一怔，以为自己又做了一场酩酊大梦。
但此时此刻。
他身后的焦黑枯墙还在，脚下山坡上的青绿草甸还在，不远处山林里的九色鹿、五花马、六牙白象也还在，身上的青襕衫还在，脚上的乌皮六合靴也还在。
这一切，都真真切切的提醒唐泽，他真的穿越了，而且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异世界。
片刻后。
快步走到枯墙根前，唐泽闭上眼睛，不再看血字和画面，准备尽快从枯墙穿过去。
他很想知道，在这道枯墙之后，到底是什么人在等他。
然而。
不管唐泽用什么办法，横亘在眼前的这道枯墙，他死活就是穿不过去。
不管他拍墙，推墙，打墙，还是踢墙，撞墙，砸墙，那堵墙坚始终硬得就像铜墙铁壁一样，始终没有任何破绽，他怎么也穿不过去。
正当唐泽向后撤了十七步，半蹲在地上，后腿蹬地，做好起跑的姿势，准备第二十八次向枯墙发起冲锋的时候。
他的耳际，突然传来了熟悉好听的少女声音：
“唐泽你可真是个憨货啊，这枯墙穿不过去，你就不会绕过去吗？”
听到声音，唐泽恍然醒悟，如梦初醒。
他只是穿越了，并不是修炼成仙了，穿墙而过这种事，暂时跟他这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还没有什么关系。
“呵，知道了，红奴。”
唐泽冲着空气，自嘲地笑了笑。
他的笑很短，气息从鼻孔之间发出，就像是一个锋利的逗号。
唐泽迅速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和泥巴，朝着焦黑枯墙的右侧，大步走去。
也朝着晨风，朝着光芒，朝着未知，朝着诡秘，朝着他的命运走去。
……
绕过焦黑枯墙，便是青砖大道。
大道两旁，野草疯长，猩红的刺荆、乌黑的藤蔓、枯黄的芨草、墨绿的龙葵，几乎有半人之高。
大道中央，有一武士，一黑驴，一老头。
武士穿黑甲，黑驴配红鞍，老头破青衫。
武士高壮，黑驴精瘦，老头略肥、腹部微微隆起。
红鞍黑驴和青衫老头一左一右，站在前面，高大的黑甲武士，则怀抱一把长柄的白刃陌刀，站在后面，成掎角之势。
看到这个诡异的组合和架势，唐泽还以为遇到了拦路劫道的。
但当他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那个为首的老头，满脸黝黑的褶皱上，挂着的都是盈盈笑意。
老头就像是等待放假归来的孙辈一样，远远地就迫不及待向唐泽招手，然后无比和蔼地呼喊道：
“小泽啊，总算是等到你了！”
有那么一瞬间，唐泽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他自己从来就是属于这个裂境世界的，而眼前这个和蔼的老头，就像是一直在等他回家的外公。
但下一刻，唐泽立即清醒了过来。
以他目前的处境，必须要提防和警惕任何人，不能因为别人给了你一张笑脸，就觉得对方一定是个好人。
果然，当唐泽往前走，越来越接近青衫老头的时候，他发现那老头的眼神，正在从和蔼，一点一点变得阴鸷、冰冷、凶狠。
嘴里还愤然骂道：“呸，他娘的脏东西，又来了！”
随即，仓促之间，唐泽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胛，用力将他一把推开。
力道之大，竟硬生生将唐泽推出到三十步开外。
唐泽一阵惊愕，他明明才刚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个死老头子，对方竟然这么粗暴的对待自己。
但下一刻，唐泽脚下才刚刚站稳，一只四足黑兽，就尖声嘶鸣着，从他的左侧猛然蹿出。
这是唐泽从来有没见过的一种生物。
这只黑兽，大约有半人之高，黑脊，驼背，细腰，肉尾，鳄唇，血齿，丑陋至极，也猥琐至极。
越过唐泽后，黑兽径直朝着青衫老头和黑甲武士，一步一步，狰狞走去。
随着黑兽走过，留在青砖大道上的脚印，流淌着湿黑，就像是黑色凝结的血渍，时刻散发着的腥臭，令人作呕。
唐泽瞬间明白，原来刚才推他的那只大手，并不是嫌弃他，也不是要伤害他，而是在保护他。
而老人嘴里怒骂的脏东西，也不是骂他唐泽，而是骂眼前这只连走路都会污染大地的黑兽。
不知道什么时候，青砖大道上，黑甲武士，红鞍黑驴和青衫老头已经变换了位置。
黑甲武士已经站到了最前面，体型高大壮硕，唐泽远远目测，这黑甲武士的身高，至少应该在两米五以上。
而红鞍黑驴和青衫老头，则站到了武士身后，依然成掎角之势。
就在距离高大武士还有大概二十步左右的时候。
黑兽突然停了下来，两只前爪，疯狂刨地，竟在坚硬的青砖路面上，刨出了无数道扭曲的裂痕。
紧接着，黑兽又仰起头，呲出血齿。
“咝——呜——！”
黑兽吐出开叉的猩红舌尖，发出了一声挑衅的尖利嘶鸣。
这个时候的黑甲武士，已经身体微弓，手按刀柄，手背浮现出片片虚幻鳞甲，手臂上，肌肉虬结，青筋暴起。
一人，一兽，相互对峙的时间极短。
他们几乎是同时向前，朝对方发起了攻势。
黑兽嘶鸣着扑向武士，武士则在奔跑中沉默地挥出白刃长刀。
两道黑影，仿佛两道离弦的箭矢，飞速相撞。
下一刻，青砖大道上，灰尘与砂石齐飞。
“咝——呜——”
“咝——呜——”
几声尖锐凄厉的嘶鸣声，从黑兽喉间迸出，倏然刺入唐泽的耳膜间。
很快。
在利刃划过肌腱和骨骼的声音里，两截黑色的断肢，从半空中突然掉落。
紧接着，一颗乌黑油亮的头颅，在地面上啪啪嗒嗒弹动几下，又滚落到了唐泽的脚踝边。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唐泽抬眸看向前方的时候，黑兽被割断的脖颈间，正哗哗地喷涌出黑色黏稠的血浆。
黑兽失去头颅和前肢的身体，还在剧烈地抽动着，仿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而高大武士，手中长柄陌刀的刀刃上，竟然没有沾染一滴黑血。
武士从容地将白刃长刀收起，然后抬起脚，将黑兽残破的尸体，一脚踢进了青砖大道旁茂密的野草丛里。
随后一言不发，又顺从地退回到了老人的身后。
整个斩杀的过程，极其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就像早已经过千百次的斩杀，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眼看杀死了黑兽，青衫老头的脸上，又迅速恢复了热烈的笑意。
在三十步开外，就远远地招呼唐泽：
“小泽呀，快过来，快过来，没想到这初次见面，就碰到这脏东西，真是晦气啊，也真是让你受惊了。”
唐泽确实有些受惊了，不但被刚才的杀戮场面惊吓，而且他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骤然之间，胃液翻滚，一阵恶心从唐泽的腹部涌起，迅速涌向了喉咙和口腔。
唐泽弓身抱腹，哇地一下呕吐了起来。
肠胃中还没有彻底消化的方便面和卤蛋，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穿越到另一个世界，降临到这个异世界的大地上。
这个时候，青衫老头跨过满地的黑色血污，绕到唐泽身后，一边抚背轻拍，一边大声笑道：
“哈哈，毕竟是第一次见这种杀戮场景嘛，等以后见多了，你就习惯了。”
这种杀戮，以后还有？而且还有很多？
听到这句话，唐泽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紧接着，老头又继续说道：
“像这种黑脊兽，属于秽物中的邪兽，算是所有秽物当中很低阶的一种了，在裂境到处都是，以后你还会见到更多的。”
“黑脊兽？秽物？”
听到秽物两个字，唐泽整个人立刻就支愣起来了。
强忍着呕吐，他站了起来，努力将身体站得笔直。
目光直勾勾看向青衫老头，问道：
“你刚说这种黑脊兽，只是所有秽物当中的一种？那在裂境，一共有多少种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