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老楼
自从那个周日的傍晚回了学校之后，程栖确实没有再回过家。
第一个周末，她留下来完成社团指导老师布置的任务。
第一次在社团课上见到盛煜谦的时候，程栖也很惊讶。
警务实战语言、躲闪与解脱，第一节课盛煜谦挑了最轻松的几项教给他们，虽然有些专业大二大三可能会对这些项目进行更加系统的学习，但提前接触一下也不是坏事。
整节课可以说是轻松融洽、其乐融融，引得好几个犯罪一班刚从军训里缓过劲儿来的同学，纷纷暗忖他是不是转了性子？
直到临下课前十五分钟，盛煜谦提前叫他们集合，并宣布了这个学期的社团课任务和考核标准。
没错，盛煜谦带的警务技战术研讨社，每年都有两次考核，并且几乎相近几年的考核内容都不一样。
总之一句话，全看他心情。
不同的是，今年同时宣布了大一两个学期的期末考核内容。
目前是挑选一种冷兵器，从发展历史、材质，到使用技巧等方面进行自主研究，并撰写一份报告上交。
下学期则是熟练掌握该器的实战技巧，期末由盛煜谦亲自对他们进行实战测试。
之所以同时宣布，其实也是担心有人为了方便查资料而挑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导致下学期实战的时候，既买不到兵器也学不会使用。
第二次再上课的时候，程栖在课后找上盛煜谦，询问能不能亲手制造自己挑选的兵器。
“可以是可以……”
盛煜谦听后定定地看了她许久，而后迈步向前，淡淡的留下一句话。
“周末到社团教室来找我。”
也不知为什么，从这孩子身上，总是能看到故人的影子。
“谢谢老师，辛苦您了。”
程栖略微颔首，直至他走远许多才沉沉地舒了口气。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上滑解锁，置顶的对话栏依然是那个梧桐叶头像。
轻点进入，最近的聊天记录除了互道的早晚安之外再无其他。
“周末有社团作业，不回来了。”
一条信息发过去，不过几秒，屏幕顶端就显现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
程栖姿势不变地站在那里等了很久，还是没有消息回复过来。
五分钟后，那边才回过来一个“好”字。
有些苦涩地牵了牵唇，程栖收起手机离开早已空无一人的教室走廊。
“这周不用去接她。”
叶梧之转头给江昕发去了一条消息。
“嗯。”
感觉对方似乎没有很意外，叶梧之不免有些疑惑。
“你知道了？”
“你手伤了啊，想也知道是我去接嘛，她就专门给我说了一声。”
江昕刚才在煮面，就随手应了一句，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太过自然了，连忙补充道。
叶梧之停顿许久，回了个“噢”。
因为没有约好具体的时间，周六程栖按着早训的时间去到教室门口等盛煜谦。
七点，盛煜谦来的时候，程栖依然耐心地站在教室门口。
看不出她来了多久，也没表现出丝毫的不耐。
“挺早，吃过了吗？”
“老师早。”
程栖跟他打招呼，而后略一停顿，照实说道。
“还没。”
盛煜谦掏出钥匙开门，却示意她在门口等着。
他径直走到角落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了什么东西之后转身出来。
“去食堂，路上说说你想做什么。”
程栖轻应了一声，落后半步跟着盛煜谦。
“蝴蝶|刀……”
直到下完楼梯即将走出教学楼的大门，程栖才启唇说道。
声音轻浅，低得像一道呢喃，又似一阵叹息。
盛煜谦眸光轻闪，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她。
“我想做一把蝴蝶|刀。”
沉静地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程栖重复了一遍。
之后的一路上盛煜谦都很沉默，除了在买早饭的时候叮嘱程栖打包外带一份之外，再没说过别的话。
盛煜谦一路带着她来到了公大西南角那栋最老的两层式教学楼。
前几年的时候，公大连着赶工好几个寒暑假才将整个校区都翻新了一遍，独独留下了着一处教学楼分毫未动。
走进大厅就能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阴冷，旁边的值班室里竟然坐着一个保安制服的中年男子。
几乎是在他们走进大厅的同时，那个本来在闭目养神的男人就看了过来。
略带慵懒地投来打量的目光，程栖却隐隐从他的眼里读出了几分凌厉和警惕。
盛煜谦不动声色地缓了脚步，阻隔了两人的视线交汇。
“洗手间在那，不要上楼。”
朝着他们所要去的反方向指了指，盛煜谦才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程栖点点头，甚至没有好奇地朝楼梯的方向看过去，径直跟着盛煜谦走进一楼最深处的房间。
一连在里面泡了两天，费了不知多少钢材，程栖才在盛煜谦的帮助下亲手制作出了一把蝴蝶|刀。
光是从最初的加热捶打到精煅就花了大半天，接着是用那些作废的材料来练习淬火，而后是磨削钢材。
之后又按照程栖的设计图粗制了一个刀柄，切割打孔、加金属衬、抛光，饶是程栖学得快动手能力强，也直到傍晚才做出了一套粗制的配件。
经过了一天的操作，最后按照尺寸制作刀锁的时候，程栖对各种工序已经十分熟练了。
进步快到连盛煜谦都有些讶异。
“明天再过来吧。”
时针指向九点，盛煜谦拍了拍手上的金属细屑说道。
“好，辛苦您了。”
程栖看了一眼钟，略微躬身向盛煜谦道谢。
两人大致地清理了制作台，到卫生间洗过手之后一同离开。
一天的相处下来，盛煜谦确实是非常欣赏程栖认真又沉静的心性，也逐渐放得开了些。
踏着夜色走出老楼，程栖又问了几个关于淬火的问题，盛煜谦都耐心地解答了。
约定好第二天的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程栖执意将盛煜谦送到教职工停车场之后才返回宿舍。
其实盛煜谦是跟她约在了老楼的大厅，可程栖想了想那个门卫室的人，还是选择等在路口。
那栋楼看起来就不太寻常，程栖不想徒惹事端。
盛煜谦也没说什么，只是多看了她几眼。
程栖效率极高地完成了刀身，又仔细地进行了开锋和抛光。
制作刀柄时，程栖昨天初版的尺寸是按照自己手型做的，今天却略微改得轻小了一些。
最后的成品是亮银色的剑形刃刀身，加上橙金色的轻型镂空手柄。
与其说是武器，盛煜谦倒更觉得像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
而且严格来算他只教了程栖一天而已，今天的成品完全是由程栖自己制作的，他只是领她过来，而后就闲闲地玩了半天手机。
“我做完了，盛老师。”
程栖将制作台和整个房间都清扫了一遍，才走过来将那把蝴蝶|刀递到盛煜谦面前。
“嗯。”
盛煜谦应了一声，仔细打量着每个刀锁的连接处，而后又拿在手里耍了几下检查使用情况。
“很不错了。不过……好像比昨天的小了一点。”
“是，稍微改了一些。”
程栖惊讶于他的敏锐，诚实答道。
索性盛煜谦并没有接着问下去，程栖这才松了口气。
“看你身手不错，学过？”
往回走的路上，盛煜谦若无其事地问道。
“家里人简单教了一些。”
程栖略微沉吟，忖度着说道。
到宿舍的时候才下午四点多，纪云疏还没有回来。
程栖拿了东西出门洗澡，将衣服换下来清洗掉晾晒好之后，她才坐回书桌前。
抬手按了按眉心，程栖决定到床上躺一会儿。
昨天精力高度集中地忙了一天，晚上反而有些睡不着了，突然闲下来，思念的情绪顿时翻涌在身体各处。
程栖昨晚几乎是从天黑挺到了天亮，也迟迟没有睡着。
脑袋一挨上枕头，混沌了一整天的思绪却又活跃清明了起来。
程栖叹了口气，探手将塞在枕头底下的蝴蝶|刀摸出来。
确实小了点，不过她用应该刚好。
牢牢地拿在手里，程栖摩挲了几下冰凉的刀身，暗暗忖度道。
程栖仰躺着将左手举到面前，虚握了一下。
明明只有空气，程栖却觉得掌心里还残存着一抹熟悉的体温。
也不知道从哪天起，自己的手竟然长得比叶梧之还要稍稍大一些了。
两人都是同样的修长纤细，程栖的手却比她要更多几分骨感。
换作别人，心仪的对象但凡对自己产生了些许的悸动，必定是乘胜追击，猛刷存在感。
可程栖却选择了抽身而退，回到那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决不会带给叶梧之一丝压力和不自在。
她给叶梧之的情感像是广袤的汪洋，包容、平静、源源不断，暗里却藏着汹涌澎湃的滔天爱意。
叶梧之是她的月亮。
是月亮，就总有一刻会落进海洋的怀里。
程栖不介意等。
既是出于自信，也是源自对她无尽的宽容。
就算月亮最后挂在了别人的天空上，也永远有一抹倒影映在海的心里。
至少在天际与海岸线的交界处，或许会有一刻，海面溅起的浪花能够轻轻擦吻过月亮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