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雨夜
第二周。
最近的叶梧之和程栖依然是各自拿她当传话筒，江昕不用猜都知道程栖这个周末也不会回家了。
想想叶梧之的手伤成那样又只能一个人在家，感觉怪可怜的，江昕便买了点东西开车去看她。
结果一打开门，叶梧之整个人都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眼下的乌青浅浅地晕开，嵌在她苍白得过分的脸上，面无表情地幽幽看着她。
“嚯！”
江昕实在是没忍住惊呼出声，手里的购物袋也差点拿不住。
“天呐，你是躲在家里修炼什么折损阳气的功法吗？”
叶梧之无奈地抿了抿唇角，并没有心情陪江昕耍嘴皮子，垂眸看见她手里拎着的两个大袋子似乎分量不轻，怔愣了一瞬才侧开身子让她进来。
看叶梧之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江昕也没将东西递给她，略微使劲提放到柜子上，才弯下腰换鞋。
“今天不是周四吗？”
绕到江昕身后关上门，叶梧之轻声疑惑道。
“反正不加班啊，就顺路过来看看。”
江昕随口糊弄道，好在叶梧之并不打算追问。
简单炒了几个菜，两人坐到餐桌前吃晚饭。
“诶……我做饭没那么难以入口吧？”
叶梧之碗里的米饭只是勉强盖住了碗底，这会儿又几乎是每道菜都只动了一两口，就放下筷子探手去抽了纸巾擦嘴，江昕暗暗叹气，想劝劝她却不知从哪儿开口。
“啊？”
轻轻地疑惑了一声，叶梧之才反应过来江昕是在说她吃得太少。
“没有啊，很好吃。是我没什么胃口。”
抬手揉了揉眉心，叶梧之半阖着眸子补充道。
“程栖……”
看着她这副颓然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忍心，江昕斟酌着开口。
“这周回来吗？”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叶梧之便不自觉微微一怔。
“不知道。”
良久，叶梧之沉声道，末尾跟着一句浅浅的叹息。
有些沉寂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下手机震动的声音，江昕抬眼看过去。
叶梧之顿了顿，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这是今天见面这么长时间以来，江昕第一次看到她的眸子里点燃了几许亮光。
不出几秒，却又沉沉地灭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江昕突然瞥见自己放在手边调成了静音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学校运动会，她不回来了。”
叶梧之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纤长的睫毛半垂着，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眼尾那粒小小浅痣半边被笼进了浅灰色的阴影里，半边嵌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有些压抑，又显出几分妖冶。
不知为什么，江昕骤然感受到了一种浓重到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悲伤扑面而来。
江昕隐去哽在喉间的干涩，轻轻应了一句“知道了”。
而后状若自然地拿起自己的手机，轻点解锁。
“江姐姐，我这周要留校准备运动会，不回去了。你有空的话……去看看她吧。”
意料之中，是程栖发过来的信息。
一股莫名的情绪突然死死地堵在江昕的心口，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略微的迟疑过后，她拧了拧眉，将那句询问发送出去。
“运动会，你参加了？”
叶梧之回完消息将手机放到桌上，眸色沉沉地凝视着早已熄灭的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江昕的动作。
“没有。”
许久过去，程栖才发来回复。
果然。
江昕在心里暗暗叹气。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再说吧。她……还是不怎么回我消息。”
这次程栖倒是回得很快。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折磨谁。
江昕看了看叶梧之，简单应了一句程栖，照例删掉了聊天记录。
将餐具都收拾到洗碗机里，两人又到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大部分都是江昕在说话，叶梧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你不觉得程栖在躲你吗？”
还是推一下吧，是好是坏至少都能有个结果，一直这样吊着算是个什么事儿。
到底是不忍心看叶梧之一直这个状态，江昕决定跟她开门见山。
“没有，是我在躲她。”
叶梧之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她，停顿了一会儿才应道。
江昕神情古怪地叹了口气，果然是当局者迷。
“那她怎么周末都不回家？”
“学校里有事啊。”
叶梧之满脸的欲言又止，好像江昕说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
江昕一下子被她噎得有些接不上话来，张了张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又随意地聊了几句别的，送走江昕，叶梧之关了灯回楼上洗漱。
程栖没有回家的第三周，刚好是军训结束之后上课一个月。
至此，大一学生的军训加体训才完全结束。
借口准备体训之后的考核，程栖仍然留在了学校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梧之的状态终于好起来了一些。
程栖有时发消息来问候，叶梧之也开始重新回复她，许多琐碎的关心也没有再一直让江昕传话。
只是偶尔在看着树枝上的叶子轻飘飘地落到地面、听到耳边穿行而过的风声逐渐变得凌厉、眺望着远处略微有些泛起淡淡红色的枫树林叶顶。
她的心口总会突然被一阵细细密密的悲伤所笼罩。
看着缓缓西沉下去的落日，从深橘色的阳光洒在身上，再到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叶梧之怅然地舒出一口气。
恍惚间觉得，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才对。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叶梧之跟傅浔约了周六到医院检查，恢复情况理想的话就可以拆除夹板了。
周三到周五连着下了三天的雨，叶梧之的手腕有些隐隐作痛。
这段时间依旧会有难以入睡的时候，叶梧之偶然发现，与其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倒不如留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
跟程栖以前卧在这里等她回家的时候一样。
不同的是程栖习惯用背贴着沙发的靠垫睡在里侧。
而叶梧之，往往平躺在靠外的沙发边缘，只是睡着之后，脸会朝着里面的方向轻轻侧过去一些。
巧合的是，她睡的位置与沙发靠背之间，似乎刚好留出了足够容纳一个人的空隙。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难得可以入睡片刻。
原因隐晦难言，叶梧之却心知肚明。
时间给这份情感带来的并不是逐渐平淡，而是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得愈发深沉浓重。
时针和分针在黑暗中缓缓重合在“12”的位置，别墅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门锁一开一关的两次轻响悄悄地隐进了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
这栋房子里的一切都清晰深刻地印在脑子里，程栖不用开灯也能行动自如。
轻轻地给大门落了锁，程栖转身却隐约望见了客厅方向透过来一抹微弱的光亮。
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程栖庆幸出寝室时只来得及匆忙地踩了一双便于穿脱的运动鞋。
刻意压住脚步之后，袜子与地面相接几乎不会有任何声音。
程栖潜到玄关边缘循着光源的方向探头望去，却倏然一愣。
她怎么会睡在这里？
落地灯柔柔地亮着，恰好够程栖看清睡在沙发上的那个熟悉身影。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叶梧之突然轻轻低吟了一下，声音里透出几分痛苦。
程栖顿时没有心情再去考虑其他，只控制着不发出多余的声响，迈步靠近沙发。
叶梧之似是累极，依然沉沉地睡着，右手垫在左腕之下，紧拧着眉。
骨折的地方阴雨天会疼痛，这是程栖托江昕问过傅浔的。
也不知为何，今年从入秋之后就时常落雨，这次一连就下了三天，程栖实在放心不下，才连夜赶了回来。
身上还带着潮冷的雨气，程栖探过去准备轻轻覆上叶梧之腕部的手悬在半空中陡然顿住，而后缓缓收了回来。
她依旧没有想通叶梧之为什么会睡到这里来。
只是看着她安睡的模样和角落被调节了亮度的落地灯，明显不是无意为之。
程栖半跪在沙发旁边，贪婪地凝视着将近有一个月都没有见过面的叶梧之。
她似乎比上一次见面清瘦不少，颊边甚至有了一道浅浅的凹陷。
昏黄的灯光也没能盖住她眼下那抹明显深于白皙肌肤的黑眼圈。
直到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回温，程栖才伸手想将掖一掖盖在叶梧之身上的毛毯。
随着动作无意擦过她微凉的手背又摸上毯子边缘，程栖才发觉这条毛毯的厚度并不足以让叶梧之在雨夜的睡眠里御寒。
几番思索，程栖决定将她抱回房间里。
左手轻轻从叶梧之颈下与沙发之间的间隙穿过，手臂接替靠枕托着她的脑袋，稳稳地揽住肩膀将她扶起来靠进自己的怀里。
或许是突然被熟悉的气息和体温所笼罩，叶梧之不仅没有转醒，还无意识地将脸朝着程栖的方向凑了凑，刚好埋进她的颈窝里。
轻柔的呼吸浅浅地扑在程栖的锁骨附近，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痒进了心里。
程栖倏然咬住下唇，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探手穿过叶梧之的膝弯。
直至牢牢抱紧了叶梧之的这一瞬，程栖才感觉到心上空缺着的某一块似乎倏然被填满了。
那种温暖的充盈感柔柔地涨满了整个胸腔，心脏久违地怦然而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