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反差
程栖的笑意骤然凝滞在脸上。
“程程……”
叶梧之的声音因着紧张而有些干涩。
恰好遇上一个红灯，江昕停稳车子，透过后视镜朝她们看过来，咬了下唇，没有插话。
之前准备好的说法在对上程栖微缩的眼瞳和错愕神情的一瞬间，涩涩地堵在叶梧之的齿间。
她感受到程栖握着自己的双手正在轻轻地发抖，刚才还温热干爽的掌心倏然变得微凉。
“……我能看一看吗？”
唇瓣轻轻碰合了好几下，程栖才直直地抬眸望进她的眼里，嗫嚅道。
再次开口，嗓音压得有些低沉，闷闷地听不出情绪，叶梧之只从她略微有些轻颤的瞳眸深处，读出了一抹沉重的担忧和哀痛。
叶梧之这么多年来的确没有受过这样的伤，是以她才格外担心程栖的反应。
心口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喉咙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堵得生疼，叶梧之看着她难过的模样，自己也不好受极了。
车子启动，叶梧之抿了抿唇，将左手缓缓抬起来。
程栖下意识松开握着叶梧之的双手，伸过去想要帮她托一下受伤的地方。
之前被柔软手掌覆着的右手倏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暖源消失，手指不自觉地轻轻蜷缩了一下。
虽然车子里的氛围十分凝重，但几次三番跟傅浔确认过叶梧之伤势的江昕，这会儿却饶有兴致地频频望向后视镜，有些忍俊不禁。
谁会知道，本以为只是过来被使唤一趟而已，竟然还能见到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叶梧之这副又怂又可怜的模样呢？
程栖朝着叶梧之的方向坐过来了一些，稳稳托住她那只受伤的手，放到叶梧之自己的腿上支撑着。
叶梧之看着自己仍然搭在程栖腿上微蜷着的右手，怔愣了一瞬，准备收回来。
程栖却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的意图，空出了左手撤回来重新牵住她。
心尖微微一颤，叶梧之翻掌向上回牵住她。
“很疼吧？”
不是询问缘由也没有多说其他，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陡然勾起了叶梧之深深埋藏在心底多年一直都不曾显露过的那种，名为“委屈”的情绪。
一抹酸涩的感觉漫上眼尾和鼻尖，隐隐地持续了一整天的痛意在此刻愈发清晰起来，叶梧之轻轻点了点头。
程栖牵着她的手紧了紧，视线凝在叶梧之被绷带和夹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腕部，眼睫轻垂，在叶梧之看不到的地方，是被掩去的几分阴鸷和狠戾。
不是不想问，只是看到叶梧之那副隐隐透着紧张又委屈兮兮的神情，哪里问的出口？
程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又紧又疼。
之后的路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程栖的右手轻柔地覆在叶梧之未被绷带缠住、却因着血液流通不畅而有些冰凉的左手手指上，微热的体温传递去几分浓浓的暖意。
左手与叶梧之交握着，拇指不时地摩挲着她的手背，是温柔的安抚。
只是在程栖敛下的眸子里，隐着的那抹沉郁一直未曾消散。
江昕无意打扰二人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只是偶尔瞥向后视镜，心里总是泛起一阵难言的古怪，却说不上为什么。
不等她细想，车子已然驶进了别墅前的停车处。
“好了，也别太担心了。”
江昕停好车，这才帮着叶梧之打起圆场。
她一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一边侧过脸对程栖说道。
“傅浔仔细给她检查过了，只是骨折，没有伤到神经，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是可以完全恢复的。”
程栖轻轻“嗯”了一声，对向江昕宽慰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与叶梧之交握着的手。
“谢谢江姐姐。”
说完，探过身子去拉开车门。
叶梧之敛了神情，无意间抬眼，却倏然对上好友略显揶揄的目光。
怔愣了一瞬，转而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江昕笑笑，跟着推开门下了车。
“你慢一点呐……”
程栖一瞬不瞬地盯着叶梧之的动作，紧张道。
“没关系的。”
叶梧之笑盈盈地抬眼看她。
江昕走到副驾驶拉开门把购物袋全都拎了出来，递给程栖，而后转过身绕回去。
“不留下来吃饭吗？”
叶梧之关上门，却见江昕已经走到了驾驶位准备拉开车门，疑惑道。
“不了，单位有事。”
江昕摇了摇头，又跟程栖打招呼。
“周末愉快，我后天再来送你。”
程栖有些迟疑，瞟了一眼叶梧之，准备拒绝。
“谢了，到时候给你消息。”
叶梧之却先她一步开口，程栖顿了顿，跟着道谢。
她们也不是需要客套的关系，江昕点点头，矮身坐进车子里。
“回家啦。”
目送江昕开车离去，叶梧之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程栖，示意道。
“走吧。”
程栖点点头跟着迈开步子，手往身后避了避，躲开叶梧之探过来想跟她分担购物袋的右手。
“太沉了，这只又没有受伤。”
叶梧之的声音里不知怎地染上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娇软。
程栖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抿了抿唇角，却还是坚定地摇摇头。
看着叶梧之泄气式地微鼓起脸闷闷地往前走，程栖觉得有些好笑。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会撒娇的？
程栖想了想，伸出左手钻进叶梧之自然垂在身侧的右手，轻咬了下嘴唇将视线瞥向别处。
“好了，这个沉。”
右手突然被暖热的体温填满，叶梧之微微一愣，转头只看见程栖的头向旁边侧着，脸上不知是天边映过来的粉紫色霞光，还是她有些怯怯的羞意。
程栖的手牵起来感觉很好，软软嫩嫩的，叶梧之惬意地勾了勾唇。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好牵的？
其实她们之前不常牵手，程栖没有那么主动，偶尔叶梧之伸手，也只是拉住她的手腕。
虽然说不出原因，不过叶梧之好像有些喜欢上这个感觉了。
回到家之后，程栖自然地蹲下身帮叶梧之扶住了鞋子以便她脱出来，而后思索片刻，将它收到了鞋柜里不太方便拿的地方，又换了几双没有鞋带、便于穿脱地鞋子出来。
叶梧之噙着笑看她动作，心里甜甜软软的。
倏然注意到程栖右手的指节有些泛红的勒痕，她转头看向被放在柜子上的购物袋。
叶梧之皱了皱眉，伸手拎起来往厨房走去。
心里还在暗暗想着，江昕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诶……”
程栖注意到叶梧之一下子提走了所有的东西，刚想叫停她追上去，却发现自己还没有换鞋，只好作罢。
那头的江昕刚好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从衣服口袋里拿手机的时候，一张便签被一同带了出来。
是她昨晚接叶梧之电话时记下来的购物清单，满满当当地写了一大堆程栖爱吃的东西，有些甚至还特意标注了品牌和口味。
江昕粗略地看了一遍，感慨叶梧之对程栖的事无巨细，暗暗咂舌。
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信号灯恰巧变绿，江昕变档起步，空出手将车窗往上升了一些，挡住随着夜色降临而逐渐转凉的风。
程栖换好鞋径直跟进厨房，准备处理食材制作晚饭。
刚进门就看见叶梧之正在单手将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取出来，程栖连忙加快两步走过去拉开她。
“我来就好了，你去休息一会儿。”
程栖把购物袋全都拎到自己的身前，无奈道。
叶梧之拖长音“嗯”了一声，却还是站在原地。
“唔……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再不做饭就真的来不及了，程栖看了看买来的新鲜食材，思考要做什么菜。
“都可以哦。”
叶梧之耸了耸肩，浅笑着开口，后退几步倚到料理台中岛上。
程栖最后挑选了牛肉和海鲜，又拿了几样蔬菜，将剩下的东西都放到一旁，准备做完饭再把它们一一收进冰箱里。
她在水槽边洗菜的时候，叶梧之走过去挑着袋子里的东西拿起来往冰箱走去，一趟接一趟地边理边运。
程栖放下东西走过去帮忙，叶梧之却绕回到水槽边上，拿起装着清洗干净蔬菜的盆掂一掂将水分漏出去。
等程栖回来从她手里抽走盆子接着洗菜，叶梧之又闲闲地逛到灶台边上帮忙架起炒锅。
程栖无奈地看过去，加快速度清洗完蔬菜，擦干手走到她的身侧。
念及自己的手刚刚一直浸在凉水里，程栖隔着袖子握住了叶梧之的右手手腕，引着她转过身来面向自己。
“你快要被我赶出去了。”
程栖威胁式地眯了眯眼，拧着眉鼓起脸看她，佯装恼怒。
叶梧之满脸无辜地半垂着眸子，轻轻抿着唇也不接话。
程栖现在的身高和叶梧之差不多，甚至隐约要高出一些来。
看她一直不说话，程栖心虚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刚才说得太重了，斟酌着准备开口哄哄她。
却见叶梧之突然抬起眼直直地对上她的目光，晶亮的眸子里盛着浅浅的温软笑意，红唇轻抿，整个人显得乖顺又无害。
攀到齿间的话溜得无影无踪，程栖倏然间有些失神，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局促地转开视线。
“你……好好待在这里就好了，我自己可以弄完的。”
程栖将她拉到中岛旁边，嗫嚅道。
“可是我想帮你嘛。”
叶梧之自若地跟她打着直球，好像全然听不出来程栖声音里透露出来的不自在。
天，她们就只分开了一个多月而已，谁能告诉她叶梧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啊？
撩拨得程栖那几分本就不太单纯的心思更是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