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敲定
迟燃抬腿就走。
他又不是傻x,和江茶现场对戏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太子爷虽然目中无人,对自己肚子里的二两货还是掂量得一清二楚的。
自不量力的后果只会是给他本就罄竹难书的黑料上再添一笔,迟燃不是长虱子的秃头,也怕痒。
宴凯笑容满面送这尊黑脸神出了门。
透过窗户,江茶看见跨坐在摩托上的迟燃忽然回头冷冰冰看向她,在昏暗夜色里露出了一双张狂凌厉的眉眼。
江茶仿佛能听见他掩藏在头盔下的冷笑。
下一秒,迟燃把油门一握到底,肾上腺素和心跳在发烫的轰鸣里加速到极限,那抹耀眼的金色和尾气一起消失在茫茫寒夜里。
江茶松了口气。
迟燃一走,宴凯心情更佳。
“江茶,你演的很好,”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欣赏,只是有些惋惜,“不知道你消失的这五年经历了什么,但我很庆幸,你没有放弃自己,现在的你比在《江湖》中更加出彩,这五年你进步很大。”
“你是当之无愧的好演员。”
高婷办事麻利,之前已经给制片和出品发送了江茶的试镜短片,那边很快给了答复。
宴凯接过手机笑容灿烂,一锤定音,“你好,裴离。欢迎加入《刺杀》。”
真的是——她?
江茶有一瞬间的恍惚,喉间一滞,酸涩就窜上了鼻尖,她忍着泪意退开两步,朝宴凯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弯腰停了很久才起身。
“宴导,谢谢您,”江茶红着眼眶,深吸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尾音,“真的谢谢您。”
宴凯不知道这是她五年里拿到的唯一一个正经角色,但能看出来她过得并不好;
江茶不知道迟燃为什么第一面就这么讨厌抗拒自己,但她无比清楚,宴凯违背迟燃需要顶住多大的压力。
上位者对于蝼蚁的打压,江茶太熟悉了。
天底下蝼蚁三千,随波逐流是大势所趋,但还好,这个时代总还是会有人愿意逆风挪上一寸,这一寸就是生机。
宴凯心疼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江茶的肩膀,带着高婷出门离开。
冷风随着门的开合钻进来,尖利得像把刀子,却缓和了房间里空调暖风的闷窒,江茶被寒意吹得清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早在质疑迟燃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强装镇定了,《刺杀》是江茶和平解约的条件,为了拿到这个机会,她只能赌。
万幸,迟燃没有让她输。
“都会好起来的。”
江茶看向窗外在黑暗中微弱的路灯光芒,天总会亮起来的。
江茶整理好情绪出门,程东黑着脸在大厅等她。
见她来了,立刻堵在门口,“你什么时候得罪了迟燃?你这五年是没有联网还是脑子演戏演坏了,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江茶木着脸避开程东,拉高起球的毛衣领子,“我没有得罪迟燃。”
“没有,”程东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有他会说出只要你演他就拒演这样的话?!你把别人都当傻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他。”
江茶定定地看着程东。
程东最讨厌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眼里怒气攒动,“江茶,别以为拿到角色就万事大吉了,你如果敢给我惹事,我照样能立刻找人来顶替你!你休想顺利解约!”
又来了。
江茶像是听了笑话,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伸到程东眼前。
“程东,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你又怎么会让我来这一趟?”
程东瞥了眼手机里的新闻。
标题很醒目——
“宴凯转型权谋大作《刺杀》开拍在即,选角一波三折,竟是因为他?”
程东瞬间闭了嘴。
除去浮夸的标题,推送里透露的消息并不全是假的。
江茶并不是第一批来试镜裴离的演员。
裴离这个角色一共定下过三人。
第一位是著以美艳扬名的湾湾女星肖心悦,在进组前一日被爆出政|治立场有问题,第二天就被全网封杀;
第二位裴离是新晋小花苏婉婉,进组试戏的时候座下的马突然受惊,不懂马术的苏婉婉直接被掀翻在地,至今还在医院打石膏。
而第三位是前不久新婚的童星杨诺,她的情况更加离谱,在开拍第一天,丈夫被狗仔拍到夜会嫩模,这位姑奶奶连夜打飞的前去捉奸,只留下了厚厚一笔违约金和在风中凌乱的宴凯本人。
一波三折,事不过三,“裴离”不吉利——他们这一行尤其讲究这些。
也是这个原因,导致程东手底下稍微红一点的都嫌弃晦气不愿意来,糊咖里又没有演技能经得住宴凯和大荧幕检验的,送来除了证明扬声娱乐草包遍地没有任何价值。
再加上太子爷迟燃的百般挑剔捣乱,这个角色已经从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变成了只可远观的臭豆腐。
而对于程东来说,只剩一个江茶,物美又价廉。
江茶平静问他:“程东,你真能找到人顶替我吗?”
程东哑口无言。
江茶收回手机,“程经纪,你还有别的事吗?”
程东的脸色冷成二月浮冰。
“看来是没有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江茶径直掠过程东,不管身后人什么反应,缩着脖子一头蹚进冬夜里。
江茶预定了在影视城附近最便宜的青年旅社,下了公交跟着手机导航走了好久,才终于在一条小巷里看见招牌灯坏掉一半的小旅馆。
入住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胖男人,打着哈欠眼都没抬就丢给她一把油腻腻的钥匙,继续看着电视里的激烈球赛。
江茶拿了钥匙刚要上楼又折回来,她在冷风里走了太久,血液都快凝固了,急需解冻。
但青年旅社只有集体浴室。
“老板,请问还有热水吗?”年轻女孩的声音略微有点抖。
老板抬头,不耐烦的话到了嘴边,却在看清江茶小脸的那一刻活生生憋了回去,仅剩的一点不悦也瞬间烟消云散。
“哪能没有热水呢,咱都是24小时供应,服务老好的,”他搓着手笑了下,热情指明方向,“呐,往左拐最后一间就是澡堂,你去了就能看见。”
江茶:“好,谢谢。”
老板在这深夜里忽然变得健谈,眯眼貌似亲切地问:“你一个人来的啊?”
江茶捏着钥匙锯齿狐疑点头。
老板“啧”了一声,感叹起来:“小姑娘长得漂亮不说还这么独立啊,真是不容易啊。”
江茶皱眉,不明白这种没营养的对话有什么继续的必要,只好礼貌笑了下,转身就往浴室走。
身后电视机里的球赛进了精彩一球,却没听见观众欢呼。
浴室没人,生锈的花洒往下漏水,地上潮湿又阴冷,寒风打个旋儿穿过,温度低得像是来到了冰窖。
江茶没敢耽误,迅速脱了衣服去洗澡。
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的缘故,水压不稳,半绣的花洒出水困难,像个尿频尿急尿不尽的晚期患者,水流一会大一会小,一会冷一会热,淅淅沥沥,一个澡洗得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说好的24小时有热水,服务老好的呢?
这老板说话像放屁一样。
江茶估摸着继续洗下去得感冒了,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回了房间。
旅社房间很小,一间屋子里只有一张硬板床,连床头柜都没有,靠近隔壁房间的横梁被打断一截,塞进台空调,实现了一机两间房共享的省钱大计。
江茶这屋没有遥控器,估计是被隔壁拿走了,不知道是温度开的太低还是空调老化,吹出来的热风不比外面暖和多少,还时不时要输送些冷风出来。
江茶在被窝里缩成一团,脚都不敢伸直,捂不热。
手机“叮”了声,是高婷那边发了日程安排,明天剧组要开始集中围读剧本。
那么快就又要去见迟燃的臭脸了。
江茶想起那头金发,后脑勺就一抽一抽的疼,怎么也睡不着了。
坚硬的木板床咯得人腰疼,她关了灯躺在床上茫然地盯着虚空中的黑暗,控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虽然江茶对迟燃这少爷的威名早已耳闻,但今天却是她第一次见到真人。
她拧着眉毛,又仔细过了遍自己小得可怜的人际圈,没有遗漏,她从前的的确确是没有见过这号人物的。
那迟燃认识自己,就多半是因为《江湖》……
一阵福至心灵,江茶一拍脑门——
迟燃该不会是喜欢当时《江湖》的女主岑蓓吧?!
那就说得通了,江茶搓着被角乱七八糟地想,她出道五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跑龙套,根本接触不到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
细细数起来和自己真是有过不愉快的,除了程东也只有当年被江茶无心间艳压的岑蓓了。
江茶头疼得更厉害,空调嗡嗡地响,脑子里也嗡嗡地响。
程东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如果迟燃继续这样看自己不顺眼,江茶接下来在剧组的生活绝不会好过,牵连公司也不是不无可能。
江茶在圈子里五年了,她清楚生存规则。
她得弯腰,得学会审时度势,迟燃绝对不是她得罪得起的。
江茶犹豫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伸出了手去够在地上充电的手机,又迅速钻进被窝打字:
【要讨好迟燃。】
江茶想了想,在备忘录里继续补充:
【可以从教他演戏开始。】
敲下两行字,像是了却心愿。
江茶想长舒一口气,却忽然听见外面走廊传来阵脚步声。
屏住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江茶的房间门口。
空调适时换气,冷风慢嗖嗖地输送进房间,气味难闻又浑浊,而开锁声却在黑夜里清脆至极。
“吱呀——”
门被打开,一双男士皮鞋踏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