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少府一语惊醒梦中人，赢扶苏分析大势言新政
听到蒙毅所言，“轰”的一声，大厅又乱了起来，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我们是不是集体上书，请陛下收回成命！扶苏应该是又气着陛下了！这是陛下被气极时发的诏命，不作数，陛下气顺了，就好了，老宗正，你说是不是？”李信、马兴等人焦急莫名。
“难道陛下真的要杀公子和大将军啊？这，这不是自毁长城吗？这可如何是好？大秦危矣！大秦危矣啊！”东陵侯召平等人不知所措。
但我纵览全局，看到老奉常麃公等人却如老僧入定、默不作声。佛学是东汉明帝才传入中土，当然此时秦国没有老僧，反正就那个意思。先是麃公，后是马兴，好像都想明白了什么，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都浮出笑容。我不禁感叹，大秦朝堂都不是易与之辈啊！他们应该想明白了事件的是非曲直。
此时，五马侯令狐范说话了：“诸位，大家静静，先令狐一言！令狐冒昧请问大宗正，此诏既然是发向上郡的，为何在你手中？”
令狐这一问，大家瞬间清醒，刚才也是听了诏书内容，急火攻心，关心则乱。是啊，既然是发向上郡，却在赢腾手中，这事就耐人寻味了！应该是扶苏、蒙恬方面也觉得诏书有疑，回咸阳寻求宗室朝臣支持，力谏陛下收回成命的。
“哈哈哈，还是五马侯细致入微，机敏练达，一语中的啊！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还是请人作答吧！小子，你也该出来见见大家了，毕竟大伙儿急火攻心可是为了你啊！”
我从屏风后走出，没有说什么，先向大家施了大礼，继而岳峙皓月般静立在那里。
众人都是历经过灭国大战的宿将，已经历过刚才的伪诏事件，见我出现好像已是意料之中之事，在略微有些震惊后都沉稳下来，场面显得有些肃穆。
“扶苏在此感谢诸位心系大秦、心系父皇、心系扶苏之深情厚意，但我这一拜是致歉，是为了扶苏阅历浅薄、年轻莽撞、不顾大局的书生之见致我大秦朝堂出现政见分歧而拜！”我是以退为进，先说自己的不是，消除政见不合者的疑虑，拉拢中立者的支持。
“列位大人知道，秦之强是因我大秦穷则思变，不拘成法，因时而动，历经数次变法，才由弱至强，后又顺应天下大势，最终一统六国，开我华夏盛世！
何为当今天下潮流？扶苏以为，今天下有三大潮流：一为期盼天下统一之潮流，二为拥戴大秦新政之潮流，三为天下庶民渴求结束战乱、心念安居乐业之潮流。但原山东六国老世族的复辟逆流也不容小觑，毕竟先贤常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在一统六国之际，前三大潮流汇合成天下大势，浩浩汤汤，以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强势姿态席卷天下。故当时，我大秦虎贲如摧枯拉朽、百战百胜；我秦之为政如大江入海，奔流万里；天下黔首‘欢欣奉教，尽知法式’！而原山东老世族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频频点头，回顾大秦荣光，骄傲之情无不跃在脸上。我要给他们一盆凉水，让他们清醒清醒。
“然而，列位大人！当我大秦一统六国之时，天下大势却已变了！我大秦从千里之地成为万里帝国，黔首由百万之众成为千万之数，然则，而我们只倾注于盘整华夏河山、消弭南北边患，而忽视了天下庶民之生计。老秦人是经过自商君以来百年整肃、严法守法下而成，而我们现在的秦人呢？我们现在的秦军呢？我们现在的秦吏呢？我们光觉得我们赢得了胜利，我们统一了六国，我们就是胜利者，我们秦法无敌！我们因势而变了吗？我们因时而动了吗？我们是不是丢了秦强之根本，秦法之大势！”
众人脸上有深深的不甘，但又认为我言之有理，都是默然无声。大多数人，已陷入沉思，还隐隐为了自己的自以为是、背离秦法精神有了愧意。
“古贤曰：民有食为天。食乃天也，天乃最大。天下大定，万千黔首有了土地，有了家园，却不能安居乐业。南海北国屯卫戍边，种种工程连绵不断，这十几年，我关中老秦人被迁走几何？列位大人的亲人被征调几何？不光是关中、巴蜀故地，全天下有多少土地荒耕，有多少家园萧疏，有多少商贾凋敝，万千庶民怨声我们听不见，难道我们身边亲人的麻木和冷漠我们感觉不出来？‘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难道我大秦不吸取教训吗？
荀子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者载舟，水者覆舟’！我不管什么儒家不儒家，法家不法家，我们老秦人就是认理，认道理！只要对，我们老秦人就听！列位大人，我没说错吧？”
众人皆是点头，我继续说：“现当今，扶苏以为是我们没有因势因时变更秦法，只知道一味地高压，把老百姓都推向了敌人！原先山东老世族隐忍，现在看到了机会，复辟的暗潮开始乘机涌动！刺杀父皇，散布流言，兼并土地，鼓荡分封，搅乱天下而后从中渔利的图谋昭然若揭！当然，父皇已经觉察，才有了后面不顾病体的几次大巡狩，在父皇的严厉镇抚下，复辟势力消失了，土地兼并大体被遏制……然而，列位大人已看到了伪诏，父皇应该已然病逝了，这一切都需要我们后人去做了……”
众人前面因为伪诏之事、后因为我的出现，忽略了一个不争的事实：雄才伟略的始皇帝逝世了！现在大家意识到，都是掩面大哭，李信等武人更是激动地抽出匕首，按我大秦先辈的做法，割面以祭祀，以表达终身追随之意。毕竟老秦人跟西部蛮荒之地混了几百年，跟西部各蛮族之间其实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列位大人，先不必伤心，父皇究竟现在如何，我等都还不知道，现在的推论也是最差的结果。扶苏以为，李斯、赵高之流，伪诏发上郡后，见我已自裁，必会为了掩人耳目，直达九原。毕竟，九原为父皇最为看重之北疆防线，若李斯、赵高不去，则会暴露其杀我夺政的密谋。”
说着，我对众人又施一礼：“为此，扶苏恳请列位大人为大秦国祚，随扶苏一道前往九原！”
众人都一愣，又是恍然，见麃公、嬴腾、蒙毅都已起身，微一迟疑，也都起身，深深向我行了大礼：“赳赳老秦，共赴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