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胁迫
秦王的话语没有让武桓的神色有分毫的变动，仿佛他根本没有别的情感。
额上的那缕发丝垂下，在不断卷来的湖风中飘扬起舞。
轻叹一声，他忽然抬起袖袍，然后摊开手掌。
氤氲的金红之光顷刻耀起，在那一刹那间，仿佛穿透了空间，将整座亭台、还有每一个人的面容都映出了淡淡的绯色。
逐渐浓郁的血光之中，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吟鸣。有一尺剑影，自他的掌心中缓缓升起。
轻吟虽是十分微弱，却是直摧众人的心魂，无数道眸光霎时失色，身躯和灵魂有如被那道血光所劫，一种源自魂底的恐惧与卑怜在颤抖中急速滋生。
“这……这是……”
秦王身躯骤僵，瞳孔亦是猛地收缩，犹如被重锤击身。
“断……龙……剑。”在那些记载中短暂搜索后，秦王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阴沉之声。
“呵，秦王果然认得。”武桓一声轻笑，那冲起的金红之光中，唯有他的眼睛仍是深邃的暗色。
秦王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他沉声冷笑道，“武桓，虽然断龙之利居五器之首，但纵是再是何等凶戾，于此大局，又有何用？”
“武王的依仗若是这个。”他声音平和，不闻喜怒，“那本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但！”他忽然诡异一笑，“如此物便是武王所言的大礼，那我云秦今日，可就却之不恭了。”
他目光定在那道金红剑影上，似是不再愿意移开。而纵是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那近乎流溢而出的贪婪和眼中掩饰不住的炽热之色。
“哦？”武桓讶异道，莞尔一笑，“想揣摩本王心思的人，下场……都只是一个。”
“说到这里，十三殿下……”他目光终于从秦王身上收回，却又忽然转向一旁冷目肃立的徐翊。
“本王虽然对你很是欣赏。可是有一句话。又不得不说。”他笑言道。
徐翊霎时愕然。
“纵是再是如何通晓人心，又怎可将人真正看透。”他叹道。
他撇下一句轻轻渺渺的话，“本王说的，绝非仅限于此，对于某些人，亦是如此。”
“你！”徐翊蹙起眉头，刚要出口的话又生生噎在嗓间。
“武王！你休要再胡言乱语！”他稍缓片刻，随后冷笑道。“如果黔驴技穷，何必装腔作势？”
在他看来，这武王所言的一切，皆为了迫他们陷入被动！
武桓对徐翊的态度毫不介意，只是置之一笑。仿佛世间万千，皆为笑柄一般。
他低头望向掌心中那不断清晰的剑影，神色愈发的幽暗。
“怎么？”随着那股倾轧而下的威势愈发强盛。秦王的双目已是危险眯起，“武王难不成要率先动手？！”
“呵呵。”武桓笑意更深，“本王不是说了吗，可不要对本王随便揣度。”
这时，他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喃，刹时令所有人毛发皆竖。
但待他们欲顶着威压强行出手之时，那耀起的道道金红之光却忽然毫无征兆的悉数敛下，而武桓掌心中的剑影亦随之隐没不见。
那于上空中覆压而下的恐怖气势消失了。
如同释下千钧巨石，那些云秦之人无一是大汗淋漓，如梦方醒。
“果然啊。”秦王见状冷笑道，“你怎敢——”
武桓笑着说了一句莫名的话，“可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未及秦王有所咀嚼他话中之意，武桓的目光便已投向亭台之外，随后绽出和煦笑意，“客人也终于来了。”
吼！
一声震天的兽吼声在所有人的心魂中激起万丈波澜。
秦王变得暗沉的目光缓缓移动。和那诸多云秦将领一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晃荡的视线之中，他看到了一双冷酷的猩红兽瞳，第一目的刹那恍惚，他以为看到了死亡。
那是一道庞大兽影在不断临近。
它姿态傲慢，兽瞳中凝着俯傲万生的睥睨。而每一次踏下的兽蹄，都发出沉闷的轰鸣。引得这座水中亭榭隐隐震动。
而那兽脊之上，则斜坐着一道持枪的壮硕人影。他们正顺着石桥，缓缓而来。
身后……是无数倒下的士卒。
秦王的眼珠在不断地滚动，他的目光飘忽般游移着，却忽然猛地收缩，最后在那壮硕男子手中所持之物上死死定格。
而就在这时，壮硕身影忽然大手一挥，竟是将那件物什掷来。
砰！
黑影穿过水榭，轻鸣坠地。
那是何物？
声息骤敛，云秦将领的眼珠皆是瞠直，心魂中的混乱和不可思议犹如万浪覆天，那是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画面。
“殿下的……令牌。”有人呢喃出声。
刻骨般的寒意自足底升起，这一幕的冲击无疑是令他们目眦尽裂。
而秦王则是艰难回望，只见先前那名金盔人影已是摘下面甲，露出一个粗犷的面容。
“我乃大武许寅。”金盔人影声音浑厚，淡淡而言，“让秦王见笑了。”
“……”
“大……大殿下…”
无数道战栗之声响起，他们想要冲上去，却在那壮硕男子淡薄的眸光和他隐隐收紧的长枪下不甘地停下。
“吼！”
那头异兽发出震天的吼叫，锋利的兽爪扬起，凶狠的兽瞳亦是牢牢锁定着那些将领。
“呃……啊。”那是云秦将领惊魂未定，发出躁乱的怒哼之声。
秦王的身躯僵住，五指在蜷起的手掌间愈刺愈深。
他万万没有算到的是，徐稷，居然不知为何被擒下，落入武桓之手？！！
“无用！”他愤然怒叱道，而他笼罩寒霜的面容上，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失望。虽然不知道武桓是如何做到的。
徐稷的实力，他自然心知肚明，若能将他制服，在他的认知中，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浮现骇然和深深的惊栗。
秦王的脚步缓缓后撤，每退一步，他目中的寒光便会深邃一分，直至……归于一抹最幽邃的寒光。
如果是其他王子，他定可毫不犹豫地舍下，但此时在那名男子的手中的，可是他厚爱的长子！亦同样是他寄予厚望的存在。
“呵……武桓……”他切齿道，“你果然……没让本王失望。”
“不过……”秦王的目光愈发阴沉，“你以为这样……就可唬住本王吗？”
他仰天大笑道，“别忘了……我这里足以……将你们这些人彻底留在这里。”
“你若真敢杀吾儿！”他须发竖起，手指曲张，绽出一个恶鬼般的狞笑，“也必将承受我云秦之怒。”
“到那时本王保证！你大武必将血流成河。”王冕下稍白的发髻散开，秦王目绽黑光，口吐之言令诸多人心尖剧颤。
他这一生的王怒加起来，都不及此时的一个刹那。
武桓的笑意愈发的和煦，“秦王，这样的确是有些不够。”
“但如果是这样呢？”他手指轻划。作出一个手势。
武桓的轻渺之声落下，在那秦王目眦尽裂的瞳光中，缓缓拍了拍手。
就在此时……一直未再作声的金盔许寅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他手臂抬起，举剑擎空。
唰！
在剑尖的方向，有一道烟火袅袅冲起，托带着灰白的长长烟迹。在秦王、还有所有云秦将领的眼中印入一道亮目的赤芒。
“你们？”秦王面上浮现深深的惊色。目中的疑云更深。
“对了。”武桓微微而笑，“秦王可还记得本王提过，要奉与你云秦的大礼。”
……
泗池外的沙原上忽然腾起了一阵漫天的尘灰，顷刻遮天蔽日。覆没云天。
尘灰中显露无数骑兵身影，他们纵马而驰，手中皆是挥舞着长剑刀戈，一路上卷起无数黄尘飞扬。
震天的擂鼓呐喊之声此起彼伏，穿透云霄，裹挟着无数遥遥杀来的人马。
“哈哈哈哈……褚将军，想不到竟是如此容易！”烟尘中率先显露数道身影，他们皆是毫不掩饰眼中的亢奋，畅声大笑道。
“痛快！”一位将领粗声道。“这云秦如此不堪，被我等一击即溃，看来也不过只是徒有虚名。”
他脸上，身上皆是血痕，但却毫不阻碍他胸膛、还有眼瞳中释放出无尽的兴奋与快意。
“呵呵。”褚衡微笑道，“还不是王上神算。先拿住徐稷，然后遣人伪了兵符，调虎离山，不然我等岂有可乘之机？”
“哈哈哈！那是自然！”那些将领笑道，“可怜那秦王来盯防我等的人马接了假命，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晃悠呢。”
“哈哈哈哈！！”他又是一声大笑，无比的酣畅淋漓。
褚衡盯着那正临近的茫茫湖光，面容、神情皆是充盈着崇敬、还有狂热。
他们率着一众大军，马蹄疾驰，踏破滚滚烟尘。
……
“怎么可能？”听见身旁探子慌乱的回报，还有那于泗池外响起的震天呐喊，秦王失魂低念，“黎阳关……本王的人马……怎会……”
眼下，他这盘棋，算是彻彻底底地输下。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立起，狂乱地怒吼道，状若疯癫。
“好……好一个武王！”秦王瞳光中浮沉着混乱的气息，口中流溢着切齿恨意，“本王今日……认栽！”
他手猛地击在面前盛满无数佳肴的桌案上，顷刻间破开无数龟裂的碎痕。
秦王心魂剧动，指尖沥血。那些滚落的血珠，亦是滴在他心魂中。
“秦王何必如此心焦？”武桓的身影一闪，已是横档在他面前，相比濒临失控的秦王，他是那样的笑意淡然。“先且留在此地。”
“你敢杀本王？”秦王瞳孔收缩，然后冷笑道，“难道就不忌惮【他们】。”
武桓一声长叹，“你倒是说对了，本王现在的确不能杀你。”
他向前几步，此时的他们仅隔一步之遥。“但本王既然奉出这等之物，又岂会不期待你秦王的回礼。”
秦王瞳孔再次缩小，他足足顿了半刻，而待他的声音再响，却已再无凌人之势，“把吾儿……交出来。”
“可以是可以。”武桓不紧不慢地应下，“可你秦王，就不打算用什么来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