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水榭藏锋(下)
王冕下的眼目轻轻眯起,秦王嘴角的笑意凝固,“此话怎讲。”
“呵呵。”武桓斜目笑道,“先前,本王以为你秦王也算的上是个枭雄。”
他手指落于案上,用一种悯惜的语气道,“但而今,却在畏手畏脚地试探本王。可真是有煞风景。”
“和你秦王的浩世“威名”,可是不相匹配。”
这番话落下,本已降至冰点的气氛顿时如坠冰狱,一道道眸光在不可思议中猛地凝起。
只有大武之人皆是神色未动,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虽是秦王亦是如此,武桓竟然再无遮掩,直截了当的摆出此等姿态!
之前还算是收敛的话,眼下已无疑是昭然若揭。
这武王来此的目的,或许,他们都想错了!
秦王的眼神变了,他的脸色暗沉的犹如星夜,在座众人皆可感受到那面容下窜动的怒意。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了,即便是大武的每一届王!
“好。”微默片刻,秦王缓缓出声,“武王的态度,本王便纳下了。”
他绽出倨傲仪态,“不过本王,倒是不多意外。”
武桓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玉盏:“所以呢?”
“这些话秦王憋了这么久。”他淡笑道,“倒也是难为你了。”
“吾王!”云秦将领们皆是个个立起。他们站起之时用力过猛,竟是直接甩翻了面前的酒案。将半座亭台化作狼藉。
“哼!”
一声震魂的怒喝将他们生生压下,只见段徴带着身后的大武将领亦是一同拍案而起,眸光杀机密布,“在吾王面前,岂有尔等插嘴的余地!”
“你!”云秦将领眼中同样蕴含着无比阴沉的杀意。
所有人皆是立起,有无数道寒光自腰间出鞘,那拔剑的清鸣之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森然的恐怖奏鸣。
原本算是和睦的庭筵,顷刻间变成了二国相峙的沙场!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武桓安坐席案上,仍是未动。
他接过玉壶,自斟一杯,仿佛并不在意那些将领泄来的恨光,只是悠然而言,“可真是精彩呐。”
庭筵上,徐翊的目光则是在不断放沉。
片刻后他便身形微动,悄然向着亭台外移去。
“十三殿下,宴席未散,为何不告而别?”武桓的淡漠之声适时响起,霎时止住他的脚步。
窥见众人的目光暗中聚来,徐翊顿时心念急转,随后平和而言,“武王真是好大的威风,但本殿意欲为何,又岂容外人置喙?”
他声音压低:“你武王言辱父王,想必今日纵是暂释兵戈,二国也定会结下仇怨。”
“那本殿留在这里…”他衣袖轻甩,有些可笑地摇了摇头,“还有什么用呢。”
“呵!”他低笑一声,已是不屑再回应。
“翊儿说的好。”秦王闻言心头稍舒,但他眉宇间仍有着细微的抽颤。
“本殿素来只敬威严智者。”徐翊又是低低笑道,“但今日武王之举,着实有些让人大跌眼界。”
武桓又是笑了起来,未置可否。
徐翊的话语,纵让大武之人心头大怒,却也随之动容。
因为传闻终究还是传闻,可当这个青年真真切切的现于眼前,他们方才真正领教那些名声的真实度。
如此年纪,不仅才名颇负,更有如此心性。这般谈吐胆识,可谓举国无二。
他会成为秦王最宠爱的幼子,自是无可置疑。
感受着那些投来的不善目光,徐翊虽仍是笑意淡淡,但他心头却同样骤沉。
他欲离开,的确没有道出全部因由。
但眼下,竟是被武王所阻,难道说……
他徐翊先前所言,虽充斥着对武桓的不屑,但心中确实未有半分小觑。
因为只需细细想来,便能猛地发现,这场父王摆下的宴中,本应该占据绝对主动的他们,无论是气势,还是所谋,都是完完全全的输下。
这不由得让他背脊发凉,目光更是凝实了几分。
他看得清清楚楚,在武王那有意似无意的驱使下,在座的诸位皆被其无形中调动,注意力亦被转移,从而发挥出他们的【独特】作用。
当情绪被一手操动,当思路被来回颠转……那便会一步步在他面前卸下心防。也再无暇有其他顾及。
从而沦为这场好戏的“工具”,而纵是父王,亦不例外!
而他,亦可借之瞒下【真实】所在。
既是如此……那么这场突至的发难,岂会简单?
徐翊心魂急转,快速思忖一个个的可能性。
是为物?是为威?是为人?还是……
这些设下的谜障里,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目标?!
……
亭台之上,风云搅动,二王对峙,兵戈肃杀。
“秦王。”没有半点缓和,武桓面庞微转,轻轻而念,“本王可是先前说过,要予你云秦一件大礼。”
“不必。”话音未落,秦王便是讥声打断,“你武王的大礼,本王岂好收下。”
“若污了本王的宫殿,”他声音幽寒,“可就不好了。”
“那真是有些可惜”武桓承着秦王的话语,似平淡,似惋惜言道。
他自始至终,都未展现过别的情绪。
“也罢。”他叹了一声,又一次望向亭台外的湖光,“那本王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大武所属!”武桓淡淡凝起王威,自主位上缓缓起身,“随本王退!”
“武王休走!”
众多喝声一齐炸开,紧随而来是那无数喷薄而出的怒言。
“好一个武王!”一位云秦将领怒笑道,“展够了威风,便想脱身而去,只怕是想的太轻松了!”
其他人皆是怒声附和。那涌起的声潮宛若飓风下的沧海怒涛,几乎要将亭台掀覆。
秦王仍是端坐主位之上,面色淡漠地看着乱成一团的亭台,眼皮微垂,却出奇地没有说话。
他感到了一种隐隐的不安,但是当一些念头掠过后,这种没有任何由头的情绪便被他强行按下。
目绽幽光,桌案下的手指紧紧压紧坐席,留下一道泛白的痕迹。
“铮!”
段徴的双目中精光大放,他提刀而行,缓缓走至筵席中央,目露睥睨。
“就凭尔等?”
言语之间,是无比的强势与傲然,也更是一种绝对的蔑视。
那刀芒闪烁,发出震魂的铮鸣声,那道仿佛用鲜血垒成气息。纵然已是见识过,却仍令人面色变化。
虽是不愿说出,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大武……果真是英豪辈出,悍将如云。
而且他们似乎对那位大武之王,极为的信服。这一点,纵是他们也难以做到。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武桓又发出一声长长的笑声,至此让秦王终于再是无法静下。
“武桓!”秦王漠然而言,他身上流溢着躁动的气息,“今日若要走,总要留下些什么。”
“哦?终于忍不住了吗?”武桓斜目而视,“还真是有些慢。”
“这里的确是你秦王的主场,但本王若是要走……”
他微微一笑,双目在混乱的庭筵中不断扫动着:“你说这所谓的【群英之会】中,竟有能阻下本王之人?”
“如果没有。”他低眉轻语,“那你秦王此举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武桓。”秦王的嘴角冰冷地勾起,“可别高兴的太早,有些事说不定呢。”
“哈哈哈哈!”武桓狂肆地笑了起来,
“这座亭台之下,有百余道潜藏的气息…”他稍稍凝神道,“哦不对,还有一道气息极盛,想必是哪位高手了。”
他面露笑意,“这就是你的底牌吗?”
他每道出一句,都令云秦之人心头升起一丝寒意。
秦王双瞳放大,却没有丝毫意外道,“不愧是你,看来我这里的老鼠,也该多多清理了。”
“不过本王很想知道……”他的指尖垂下,声音亦是变得绵长,“你打算如何应对呢。”
“那就让本王好好地见识一下!”
他掌心猛地合拢,所持那只玉盏亦随之崩裂,发出并不很响的脆鸣。
轰!
舞池之中,地板被猛地拆开,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近百道以盔遮面的甲士随之鱼贯涌出。将那些骤然惊起的大武将领重重包围。
而有一道甚是壮硕的金盔人影亦是自其中爬出,立在了亭台之上。
面甲之下,无人可看到他的神情变动。
“稷儿……很好。”秦王笑眼眯眯。兴奋的眼目却向他未看去一眼。“武桓,本王的这份礼物,又是如何?”
“备战!”段徴当即厉喝道。手中的大刀拎起,有着滚滚战意涌现。
那些将领皆是齐刷刷地抽刀取剑,目绽寒芒。
武桓双目眯起,却仍是一脸淡笑,“就凭这些人手,你确信能拿下本王?”
“啪!啪!啪!”秦王优哉拍手道,“碍于【他们】,虽然不能杀你。可若你这些人手全部陨在此地。那想必你大武再如何反扑,也不足为虑了。”
“更何况,本王只是想请你武王到我云秦为客而已。”他笑声恶毒。此刻的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绽出审判之姿。
因为,武桓身边,不过区区二十余人。
对于秦王的话,无人感到惊讶。毕竟,大武新得龙运,本就瞩目无比,若此时王上被擒,群龙无首,定生大乱。那时落井下石,乘虚而入者必不在少。最终,也定是自发内乱,分崩离析。
那时也正如秦王预想之中,他们不仅可以王相挟,漫天要价。亦可趁火打劫,将大武分羹而食。
论心机与狠辣,他岂肯输给武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