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暴风雨
疯子是父亲说过的最多,最狠的一句话,以前沈诺觉得父亲愿意包容这样的母亲,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情,现在沈诺觉得,别人说的对,他就是窝囊而已。
“都是你害的!你害的!”
听声音沈诺就知道母亲又上去撕扯父亲了。
沈诺再一次的忍无可忍。
“你们吵够了吗?天天这样,真的不会烦吗?”
看着沈诺出来,赵萍冷笑着走过去,说:“我以为你聋了呢!你爸这样对我,你就吭不了一声吗?”
赵萍感觉自己才是受害者,对着沈诺嘶吼时,她眼球狠狠瞪着,几乎要掉出来,牙齿使劲呲着,这一刻,她恨不得把沈诺吃下去。
沈诺抛弃了所有的顾虑,将自己积压的狠话全部喊出来:“妈!你怎么这么自私啊!你现在就像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疯婆子你知道吗,”
顿了一下,那句话还是说出来了“我想不通,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生小孩呢?啊?”
从前沈诺觉得父亲是那个真正的受害者,很少对他发火,可今天,她真的一点都忍不了了,于是转头又对着父亲喊:
“还有你爸!我妈疯了你也疯了是吧?你窝囊懦弱了这么久,到现在还要继续吗?你觉得这件事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当时是你、偏要道德式的自我感动,好了,你做你的好人,你看看这个家成什么样子了!”
“嘭!”,猝不及防的,酒瓶重重砸在了沈诺的头上,鲜血顺着额头,再到眼睛流到了嘴边。
“你读了点书回来,长本事了啊,敢对你老子吼了!真是后悔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沈达川恼羞成怒。
沈诺带着笑脸:“如果我知道我的人生是这样的,我宁愿不被生出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带着千斤重量,刺进了沈达川的心。
沈诺忽然大笑起来,像一个情绪得到释放的疯子,又喃喃道:“我早该知道的,我就是犯、贱才会跳出来说这些,你们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们就抱着那些肮脏的破事一辈子困在这里吧!我真的累了,累极了……”
母亲赵萍闹完,又是回到卧室,将门砸的巨响。她的目的只是闹而已,她想让所有姓沈的人都不好过,目的达到,她自然就会撤下,像一个胜利者般骄傲。
血缘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纽带,赵萍做了这么多错事,受到惩罚的,却是她的孩子。
沈诺之所以说父亲是自我感动,全是母亲的丑事刚刚被发现的时候,父亲竟还妄想母亲回头,可母亲拿了父亲递过去的工资,转头就赌了。
原本赵萍拿着钱是想去找于诚志的,可那人早已无影无踪。
那钱是沈诺的学费。
把这些话说出来,沈诺觉得轻松极了,就连头上的伤口渗出的血,仿佛都是自由的,也不知不去处理那个伤口是不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抱有任何一丝期待,对那个家,对那个家里的人。
她开始嘲笑自己,或许自己也是像父亲那样懦弱的人,竟然也会妄想那个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家会有疗愈的可能。
仅存在沈诺心里的那点期待,阻碍她生出彻底脱离那个家这样念头的唯一一丝线,现在彻底断了。
夺门而出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胡同里走着,她甚至开始幻想,若是此时遇上坏人,明天新闻上出现花季少女横·尸街头,原因不明这样的标题时,自己或是不是就解脱了。
夏夜的风并不凉,却吹的她眼睛生疼。
想到还有个妹妹,忽然又失去了想死的勇气。她又深深的明白,妹妹可能只是占了一部分,更多的是自己还不想如此屈辱的死掉,不想让别人在新闻上看见自己如此不堪的家庭。
哭着哭着,她觉得自己不该哭,她认定自己是那样虚荣的人,虚荣到想到自己死后,别人会拼命扒开自己的伤疤,寻找所谓的真相,所有的事情就这样暴露无遗,想到别人的指指点点,她连死都不敢了。
因为活着,就没有人会去扯开那层遮羞布。
漫无目的的走了会儿,巷子里传来几声犬吠,沈诺有些害怕,转头往回走,不过没有去敲响家门,只在楼梯拐角下蜷缩了一夜。
砰!
楼上的门被砸响,沈诺知道,是父亲要出门了。
自从出了那事儿,沈达川状态不好,就被公司辞退了,每日靠着做点零工赚取他和赵萍的生活费用。和喝酒的费用。
沈诺不抱一丝希望的慢慢的上楼,却惊奇的发现门上有钥匙。本来她都想去妹妹的学校拿备用钥匙了。沈君如上的是九年一贯的全寄宿学校,舅舅赵泽帮忙找的。
在这样的年纪,钱也成了她的一大痛处,无助极了,心里有一万个不想回去的理由,却又没有义无反顾离开的底气——钱。
去外面找兼职,别人也能一眼看出她未成年,根本不敢用。
沈诺轻手轻脚进门,没管地上砸中自己的酒瓶,直直走向洗漱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呆滞,灰头土脸,像一条受伤的流浪狗,从额角流到脸上干涸的血迹还有些吓人。
凉水一遍遍浇在脸上,心中的焦躁和沮丧难以抑制,即使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高中过完就好了,但就是不管用。
她强忍心中的羞愤,换好衣服,将要做的作业塞进书包,又拿起像是在嘲笑自己的钥匙,搭上公交车,去了妹妹学校附近的一个书店坐下来学习。
埋身在题海里,心情奇迹般的平定下来,这些一道道的习题像是有着极大的说服力,现在这样的年纪,除了这个,什么也干不了。
也没想慷慨激昂的想什么反抗命运,实际上,现在的沈诺连人力都反抗不了,因为这极卑微的年纪,心思敏感,却又敏感的一无是处。
中午时分,估摸着已经放学了,她才去进去找妹妹,简单问好放假时间就出来了,又回到那个书店。
假期快点过去吧。
此刻的她狠狠的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好像真的不是努力就能跨越得了的。有些人生来就注定骄傲,而有些人用尽所有力气,才堪堪能将头探出深渊,吸一口气,不定什么时候又跌入深渊。
就像自己,总以为去外地上高中就好了,可现实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现在又想,上了大学就好了,成年了就好了,可那时候真的会好吗?
她不是害怕,更多的是迷茫、困惑,怀疑自己这样一步步走下去,到底能不能远离不幸。
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的就想到了韩止凌,那句“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在脑子里四处乱撞。
就这样发着呆,笔尖沁出的黑色墨水已经晕开成一个大大的黑点,稍一使劲,刺啦一声,就破了个洞。
风轻轻的刮,太阳逐渐西沉,时间就这样流逝,刚刚脑子里那些虚无缥缈又狗屁不通的想法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十五六岁的年纪,脑子里装的事比七老八十的人还多。
搭上最后一班公交回家,打开房门的时候,屋里又是一团污糟,自己昨日的嘶吼并未带来一丝变化,母亲依旧整日躺在卧室,父亲依然醉醺醺的躺在沙发上。
自己也一如既往的打扫,然后回房间,三个人的家,除了父亲偶尔发出的巨大酒嗝声,寂静的可怕。
不过不怕静,就怕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