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绝望
背景的光源逐渐暗淡下去,像是舞台灯光也随着表演一起谢幕,记忆的幕布缓缓合拢,只留下那个还站在舞台中央的男孩。
“多么怀念的过往,多么,令人喜悦的重逢,巫乐。”男孩朝下的脸发出极为毒怨的笑声,他慢慢抬起头,除了那张不变的面孔,只有那双眼睛和尖锐的牙齿等非人特征在昭示着这个男孩身上已经发生的变化。
“峙”
“嘘。”庙鬼将食指竖在嘴上,他的唇线抿紧且扭曲,像是在尽力忍住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峙的人生已经谢幕,我求你不要再打扰他的安眠,毕竟,他已经在人世这场热病中煎熬的足够久了,幸好命运待他还算不薄,毕竟死亡也是安眠的兄弟,不是吗。”
“庙鬼,我不打算解释,或者你也没想听我解释,如果你站在这里,那你就是中天的敌人,我的敌人。”巫乐的面色已经完全冷了下去,很遗憾,就算她真的很抱歉那场失约,但是如今她已然代表中天,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纯粹,更别提立场不同,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的除了那一点遗憾,也就不存在任何念想,想用过去的幽灵束缚这个女人的现在,完全就是在痴人说梦,或者说是庙鬼的幼稚。
意识之索又断了一根,这说明庙鬼对于现实的抗拒程度又加深了一层,饶是坊车这样喜怒不显于声色的人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手中继续握着那个银色怀表,指针每倒转一分,坊车额头上的细汗就密集一些。
然而坊车再一次按下了表帽,进一步放慢了指针转动的速度,世界的时间流速再一次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
“十分钟,庙鬼,我只能再给你那么多时间了。”他最后发起了一通联络请求,毕竟附加发出的一条信息对于中央而言无异于一颗炸弹。
“喂,坊车,庙鬼真的叛变了?你真的没开玩笑? ”通讯的上方标明了【x—4】,传出的女声近乎尖叫。
“不管怎么说,还是相信他吧,再等十分钟。”
“嗯,我怎么感觉这件事也有你一份呢。”夏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狐疑,“哼,还是你自己去请示主人吧,我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夏娜,你说为什么我们最终会走向这种极端的局面,天狗最当初,明明只是非人的庇护所啊,就像你当初接引我时说的,‘这是一个怪胎舐伤的地方。’”
屏幕后面传来尖锐的笑声:“小坊车,你还是太理想化了,人总要幻想什么支持自己活下去,怪癖者,边缘者,孤傲者更甚。怪胎们需要被理解,互相取暖,但同时又不可避免的厌世,个人的厌世可能只会表现出某种症节,但真正的症状并不是表现的那样,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才会显得那么怯懦或者偏激。而当一群人聚在一起时,暴力就变成了新的选项。一个势力一旦被建立,就必然卷入争斗,无论初衷多么美好,要么成为牺牲品,要么就杀戮万众,让这个世界,变成我们的乐土。”
坊车只是低头看着那个已经转了三周的秒钟,忍受着时间带给他的痛觉,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那么,巫乐,接下来,我将不再有所保留,让我看看吧,你这些年有如何长进。”
行王翎急速的掠出,将巫乐快速的拉回,一双手抓住了歌姬的肩膀,一团如同青焰一般爆发的青羽将其包裹成茧。灰色的影刃嵌入少女的肩膀,飞溅出无数温热的猩红。
庙鬼随手变换着剑式,快速的位移只能被捕捉到几个瞬间停顿的残影,好几次,雀明甚至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和注视,像是某种试探,但是雀明知道,一旦她放松警惕,几个呼吸间就有可能看见她的视角中翻转的无头躯干。
“孔雀,不死的明王。”庙鬼仿佛看着什么有趣而不能让他理解的事物。
“传说中的羽之仙人,祂最偏爱的人间行走,难道就只有这样的程度吗,我很失望,我为我的谨慎感到失望,它本应准备给更强的敌人。”
“守护,你是要守护谁啊,你能守护什么,明明是神明却自甘堕落,明明有如此强大的权能却成为末位,你简直就是明王之耻,像一只丧家之犬。”
庙鬼陶醉的闭上了眼睛,他的权能能在梦限中拘使任何力量,包括是明王的祂赐也能轻易复制,漫天黑色的羽状祂赐缓缓落下,看似轻薄却又千钧之重,而庙鬼就借着羽毛降落的力量一阶阶漫步而下。
“这就是【因果】吗,就算只是暂时染指这份禁忌的,也简直让我欲罢不能,不过现在的处境对我来说依旧不利呢,毕竟是一对二,那么为了公平,就让我看看雀明阁下能催生出怎样的梦魇吧。”
手中的黑色羽翎聚成悬于手心的圆形,其中包裹的影像不断落入庙鬼眼中。
雀明突然感觉脑海中的某些东西被硬生生的抽离了出去,之后海水般的回忆又开始回涌,她的大脑承受不住这种回馈,精神的撕裂就像要将少女的神经撕开再揉成一团再来回搅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竟然吃掉了那些孩子,他们,他们都被封印在了你的胃里面。”庙鬼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清泪交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笑得那么悲凉。
不,这不可能明明
“你是在说那些记忆片段吗,那些不过是他们想要让你看见的真相而已,历史竟然开了一场那么大的玩笑,将一个十恶不赦的伪善之人包装成了【羽之仙人】,你不会还真的幻想过自己仙人的样子吧,恶心。”
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难以承受,雀明闭上的双眼滑落出一行泪水。
那个曾经叫小莫的生物只是徒劳的朝上弹动自己的肢节,它张开着昆虫的口器,发出类人又非人的声音:“不想,不想长腿了,饿,不想长腿了,唔,饿,终于长大了,饿,妈妈,妈妈,妈妈”
它蜷起六肢害怕的乱颤,一次次想要翻转过身体,躲避雀明一次次想要尝试安抚它的手。
“吱。”鲜红的汁液像是夏天的树汁那样可口,锋利向内的口器抱住了那双还在继续抚摸它的手,像为了活下去的刚刚破茧的幼虫那样吮吸。
少女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微笑,只是眼中已经失去了世界的光彩。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不能让你出去玩了,对不起。”她还是很轻柔的,像是在和生病的孩子商量今天不能出门。
它突然停止了动作,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玩”
它慢慢的从被子里爬出来,许多人类的内脏还缠在它的下体,滚落的到处都是,泛着金属光泽的外骨骼一边生长出,一边挤出了多余的器官、肌肉、双腿,只留下相对不那么累赘的部分。
它用手和腹足并用,艰难的向前爬行,截断的下半身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红色。
“玩,玩,玩,我要玩。”
重剑从空中落下,贯穿了虫形非人的腰部,它像是不知道疼,抓住了就在眼前的门槛,一点点抓着自己向前,下半身在剑刃下自己分成两半。
“我知道,姐姐知道,但是今天不可以,对不起,今天不可以。”她扳起了趴在地上的小莫的脸,而不是对着从它脑壳上长出的触手状眼睛,认真说道。她明白由她催化的非人也就拥有她的性质,并不能像普通非人一样轻易被杀死,所以只有这个办法,一直以来她都清楚,但是她无法面对,但是现在,反而比她想象的轻松了。
眼睛附近的皮肤变成瓷质,一声清脆的爆裂声中布满蜘蛛纹,青羽从中迅速长出,填满,逐渐覆盖她的整张脸,她的躯体,她的手臂。
她展露了她的正神相,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它,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