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安眠
什么意思，这段记忆的意思就是说仙人快不行了吗，但是没必要给这一段这么深刻的描绘啊，难道是仙人或者更久以前的我要告诉我什么吗，犯错，什么错误那么严重，能让仙人露出那么脆弱的一面。
雀明挥了挥手，表示让乔炀继续播放之后的片段。
过了一会儿，唐贝只感觉那两个模糊的身影分开了，然后看见那个青色素衣，也就是把她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姐姐。
“抱歉，让你等很久了吧，跟我来吧，我有很多和你一样年龄的小伙伴要向你介绍。”她的微笑中女孩可以读出悲伤的情绪，但是很奇怪，她又从中能看见某种温和而强大的东西。
唐贝抹了抹眼睛，感觉有些累，奇怪了，情绪怎么能看出来呢，至于温柔和强大，应该是我对仙人伟岸身姿的印象吧。
仙人看着没心情和她继续吵了的鬿雀，然后伸出一只戴了手套的手，让女孩握住了，虽然没有直接的接触，但是掌心的温度却相互靠近，一股温暖通过掌心，执意的传到了女孩的心中。她紧紧的攥住了仙人的五指，像是害怕那股暖意会消失，仿佛握紧一点就能让她更加安心。
“脚下有台阶，小心走。”仙人低头看着小声啜泣的女孩，默不作声的等待着，等她更加平静些。
“好啦，都已经过去了，来到这里，你会有很多家人，大家都会把你当作姐姐和妹妹对待，都会像家人一样照顾你的，感觉好点了吗。”
仙人想要摸摸女孩的头，但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好喽，我们要穿过最后一扇门喽。”
有人在门后轻轻一推，早在聆听但是孩子们就从虚掩的大门中跌出，然后像是多米诺牌一样叠在了地上。“雀明姐姐，雀明姐姐。”几个孩子早就熟悉了她的脚步声，躲在门后等候多时的他们见到有了新伙伴后，七嘴八舌的像是麻雀。
“雀明姐姐，虎年又想偷偷跑出去玩，被鬿雀姐姐抓回来了。”肉乎乎的红衫小女孩拖着两条短短的小辫子，当着当事人的面告发。“呜呜呜，鬿雀姐姐又欺负我，她抢我的糕点，哇~&34;
“小破，你再告状，我不介意下次等你雀明姐姐不在的时候把你涮成火锅。”鬿雀一脸和善的危笑。“是叫萧颇啦，幸好不是你给我取名字。”男孩小声的说道，看见鬿雀杀人的眼光又缩起了脖子。
“鬿雀姐姐骗人，我没见过她吃人。”燕子吸了吸流下来的鼻涕，轻声细语的说着。
“靠，没天理啊，我怎么说上古邪禽吧，现在混的被其它十凶嘲笑不说，一群小屁孩都能爬到我背上了，呜呜呜，老东西，我也哭，你赔我。”仙人只能无奈的左右躲闪鬿雀乱挥的拳头。
“一天不够，至少两天不对，一个星期！”
“我快被你吸干了。”雀明无奈扶额。
“我不管，养了我，就要负责，把我饿坏了就是你的罪过。”鬿雀还在装模做样的揉眼睛，妄想能够真的抹出几滴眼泪来。
“略略略，鬿雀姐姐又找雀明姐姐哭鼻子，真不羞。”不知谁喊了一声。
“真不羞，真不羞。”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起来，仙府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果然还是个小骗子，明明才说过力量已经恢复了，她那点微薄的血，还能起什么作用呢。
“喂，不要入迷了，记住自己是旁观者的身份，这只是一段回忆。”清冷的提醒声在她耳边响起，雀明冷的一哆嗦，突然清醒过来，有些后怕收回了已经迈出半步的腿。
【燕子、虎年、唐贝、萧颇，除了鬿雀以外是这段记忆中少数有脸的孩子，那么其它人呢，是死了吗，或者说，没有包涵在其中。】正当雀明思忖着，眼前的场景突然又变了。
仙人坐在一张加厚的席子前，床上躺着的男孩的呼吸进进出出，五官模糊不清，但是能看见他的脖子上有黑色的鬼画符在慢慢的淡去，男孩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像昆虫一样的复眼，让人不寒而栗。仙人依旧手执着朱砂调墨，只有僵硬的双手透露出她内心的挣扎。
“姐姐，身体好难受。”男孩握住了仙人颤抖的双手，那双手已经被一层灰绿色的外骨骼覆盖，手指全部退化，变成了昆虫跗节的结构，一条长长的末端带着些短刺的昆虫足只能微微卷起，才能代替人手握的动作。
“小莫，你相信姐姐，我一定会治好你的。”雀明的眼神中爆发出一种偏执，“对，姐姐一定会治好你，一定有什么办法，如果用我的神格来帮你塑造一个强度足以承受污染的躯壳，是不是就可以了呢，灵魂的问题呢，只要不被发现，用献祭的方法”
“雀明姐姐，我可以叫你妈妈吗，虽然大家都叫你姐姐，但是其实在我心里，我一直就把你当作是我的妈妈。”方莫在微弱的灯光下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雀明的眼睛中的疯狂被什么冲淡了，重新变得清明，她看着藏在男孩纯净和天真的眼神背后的痛苦，突然醒悟了过来，然后给了自己一巴掌。“混蛋，我真是个混蛋。”
“雀明姐姐，你不要打自己。”方莫像是被吓坏了，他的手悬在空中，像是要抓住什么。
仙人轻轻抱住了方莫，身上的气息又重新变得安定了，好香，好像在姐姐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叫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妈妈，你身上很好闻。”
“妈妈，我的腹部好痒啊，是又要长腿了吗，我不想再长了。”
“傻孩子，那是你长大了，你看就像你最喜欢的蝴蝶，长大以后就会长出翅膀。”
“那妈妈，我也会长出翅膀吗。”方莫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突然更紧了，然后是深深的吸气声。
“会的，会会长出来的。”雀明的声音断断续续。
深冬的山丘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土包，一群孩子围在她身边，紧紧的靠着她，仙人手中拿着一个沾着新鲜土壤的铁楸，她没有用咒力去做这件事，即使，用咒力能做的更好也更简单。
还有几个孩子，最近也有了不同的症状，看似是伤寒，实际上是来自她身上的污染，等她发现的时候，所有孩子已经都有不同程度的异变了。刚来的唐贝，在她使用咒力赶走那几个想要伤害她的山贼时，也已经受到了她的影响，对于灵感的变化有了更加敏感的洞悉能力。
但那是少数几个接触她之后，在异变时趋向了好的方向的个例。或许，他们身上，她可以找到某种方法减小她的【因果】权柄外泄带来的影响。
一旁的乔炀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还要继续吗，我觉得差不多，现在你仅仅是作为旁观者来看这段回忆，等你清醒过来以后，它会完全覆盖成你的记忆，你的主意识清醒后会对你的这段记忆进行情绪渲染，我怕你到时候接受不了这种冲击。”
“怪不得，完全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没有办法带入其中呢。”如果让她亲身体会仙人的全部情感，她又能承受几分呢。即使知道危险，但是已经看到这里，少女却越发想要了解之后的事情，明明知道是深渊，却依旧忍不住往前更进一步窥看。
乔炀没有做出异议，只是更加注意一旁的雀明，打定主意一有意外就把两人一起拉出去。
接下来的场景依旧是多次出现在这片小小的山丘这里，仙人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山丘上的土包却越来越多。有些孩子像是猜到了什么，偷偷的逃走了，雀明叫鬿雀不用去追，放任他们离开。虎年唐贝等人的污染并不严重，但是为了防止意外，雀明给了他们一件带有自己灵感标记的挂坠，和鬿雀通过天狗那边的力量获得的一些介绍信，也让他们尽快离开了这里。
最后在一个开春的早晨，这一回却没有人留在她身边，她自知时日无多，连鬿雀都被她赶走到了天狗那边，她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满山的土包，每个土包中都沉睡着一个善良的孩子，每一个都让她记忆深刻，即使在最后的记忆中，他们变得奇形怪状，无意义的嚎叫和疯狂撕咬，但是，这都无法改变他们都是好孩子的事实。
真好啊，大家都安眠了，现在该轮到我好好休息了，她茫然的抬起手，发现手背湿湿的。
几千年不知道什么叫做哭泣的仙人真正在哭，像是生锈的水龙头，很久没有出过水，但是一旦打开旋钮就无法停止。
串珠的泪水开始不住的滚落，为什么会这样，这种真切的悲伤从何而来，这种近乎悔恨的绝望究竟是为了什么。
几千年，几万年，像是有好多人离开了她，只留下她一人，一直一直，明王像凡人一样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