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曲绕梁公子寻趣 八年沉寂武神回归
晟高宗延和十年。漪泽。
过去这八年间,漪泽杨氏迅速落寞,倒是长久来一直经营着瓷器商业的韩家兴盛了起来,甚至皇帝苏佐和皇后李淮来北方游山水时,也曾会寓居在韩家的院中,渐渐韩家的府邸成了行宫,韩家原本的别院成了正经的韩府。
而八年前的那个清明,四十六岁的贺祯奇迹般地挺了过来,不过落了个残疾,只能在丞相府的榻上掌着局。
他终究做不成那个四十六岁一病而逝的莱国公杜如晦。
却也幸而他放权后多活了这八年,一展忠心,不然怕是要被一根毛笔写成了独揽大权、不恭不忠的一代奸佞了,倒也应了一句“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石安丞常年呆在京都,却难见周游天下山水的高宗苏佐和皇后李淮一面,于是也难成一个魏征。
而受益于开国之时太祖的清冗令,始终是良吏治理四方,海清河晏。
此时的漪泽正春意盎然,漪水中几只鸳鸯游着。传闻为当今天下四大美男之一的韩家二公子韩笙背完诗文,到城西的三颦茶楼要寻寻闲趣。
茶楼里人不多,台上一个戏班子的戏正唱到《牡丹亭还魂记》的最后一段。
韩笙坐在最前排,要了一碗白茶,未过许久,戏便结了尾,下一场还要再过一段时间。韩笙心头的失望上了眉梢,只得听着茶楼中绕梁的余音,手中端着茶盏,品着茗香。
楼中没了戏音,背着行囊的看客也都走了个净。
韩笙转身顾着四周,一时不注意,胳膊竟碰倒了茶杯,淡茶洒了一桌。韩笙恼着叫了几声茶官,却始终没人应答。
十八岁的公子起了身,走到了台后。未等他掀帘进去,就听到屋里有人在嚷着:“几个粉头戏子,唱不好几句词?!赚了几个钱?还不如卖了你们值!”
然后,就是几声还带些童声的哀嚎。
韩笙正要进去,却又听里面响起杂声。随后,一个十六七岁样子的素妆女孩跑了出来,正撞到了韩笙身上。韩笙不及说什么,那女孩像是带着哭腔,手中还攥着一枝油纸折的白色桃花。那女孩抬头瞥了一眼韩笙,忙着道了声歉,便错身跑开了。
韩笙看着那女伶的背影,又转头向着台后的屋内——竟有一张席子飞了出来,伴着叫骂声。韩笙又一错身,避开了那席子。他蹙了蹙眉,走进了屋子,看着屋内跪着的一群伶,和脸上堆着笑面、穿着老生打扮站在他们面前的一个中年男人。韩笙指了指外面:
“呃,茶洒了。”
那个中年人显然认得韩家二少,当即应道:“哎!公子莫急,我去收拾。”
韩笙点点头,将门外的那张席子又拿进了屋内,又看了看屋外。随口般问那些伶人道:“这是怎么了?”
韩笙转头却见那些伶人以一种看功德盖世的圣人或是面如宋玉的美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又听他们喊道:“您莫不是传闻中温润如玉的白衣卿相韩二公子?!”
韩笙愣了愣,方笑道:“不敢不敢,一介书人罢了——刚才,出什么事了?”
几个伶人垂下的头,韩笙坐了下来,又慰着声反复问过几遍。其中一个画着丽娘装扮的男旦抬起头诉:“章老板嫌客人少,于是就骂我们唱的不好,赚不来钱路上行人少了如何能怪在我们身上?!”
韩笙又看了看外面,点了点头,又问起一句:“方才那个女孩呢?”
那个男旦“啊”了一声,道:“刚来的婢子,想唱戏,章老板不让,就闹了起来。”
韩笙转回头,从腰间的小囊中掏出两贯铜钱,递给了那个男旦:“收着。”
众伶人却都摇摇头,其中一个喊道:“多谢韩公子。但这都是要我们交给章老板的”
韩笙长吸了口气,站起身,正逢戏班里最位高权重的老生章清洋擦完桌子,又带着笑靥进了屋。那些伶当即又低下了头。
“公子爷,还有什么事吗?”章清洋屈着身,奉承道。
韩笙拍了拍章清洋的肩,递上了更多的铜钱:
“让他们来韩府。还有刚才跑出去那个女孩。”
章清洋一怔。怔一时竟能收这么多的钱;也怔漪泽高高在上的韩家公子为何要赎这些一文不值的戏奴。
他还是咧着嘴,露出了三颗门牙,双手接过了韩笙的铜钱,轰那些戏伶出屋等着,又满怀歉意地抬头看着韩笙说道:“公子爷莫怪,只是那个女婢跑丢啦,我也没追回来,改日要是看到了,清洋定亲自送到您府上。”
韩笙“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正忙于数钱的章清洋,颇带深意地笑了一笑:
“好。”
此时的漪泽悯澜山中。
二十九岁显出些成熟风貌的苏佐骑着匹高头大马,张弓搭箭,射向一只山中正饮水的麂子。嘣的一声,那只麂应声倒地。
“好箭法!”苏佐身旁,一个骑着一匹体型小些的烈马的中年人鼓掌叫好。
二人身后,还有一个手中执戟,站在那里守卫着的佽飞少年,见那只麂子倒了下去,便赶紧上前,将它拖了过来,奉到了高宗马辔前。
“怀昀兄谬赞了。”苏佐笑了笑,点头向那个少年致了意,吩咐再远处的下人上前,收了那只麂子的尸体,“再往前走一点看看吧。”
身骑一匹烈马的韩砚拱手行礼,双腿夹着马肚,随高宗苏佐向前。
“听闻小令郎韩笙善文赋笙歌,颇有一番姬晋子乔风骨啊,不知今日为何没到?”行走间,高宗苏佐半是打趣般道。
韩砚勒缓了马蹄:“陛下您是知道的,笙儿向来不喜游猎之事,这时想必是到市井中寻诗文音乐之乐去了。”
苏佐摆摆手,笑道:“少年才子心气正盛在所难免。也好也好,当个下凡的白鹤仙。”
城中韩府——也是漪泽行宫。
四十二岁鬓边染白的韩府女主人李安陪着皇后李淮在韩家花园里散过步后,又带着她到了屋里,赏着架上的一件件瓷器。又坐了下来,绣着罗琦的衣裳,聊着家常。
二人还未绣完一件衫上的云纹,只见韩笙领着十一个伶进了门。
那两个当家的女人相视笑了笑,韩笙见正撞上母亲和皇后,唯恐受她们责怪,也恐她们不愿收那些伶,于是急忙说道:“这是我从城西茶楼一个戏班子手底下赎来的,他们在那里简直不被当人看。”
李淮闻言,当即收了几分笑容,打量着眼前的公子,又看了看他身后怯怯的十一个小伶。于是走上前,帮韩笙正了正衣襟,道:“做得好。”又让那几个伶抬起了头。她再转回身,对李安说道:“请姐姐给他们安排个差事吧。我做回主,收下他们吧。”
李安盘算着——府里已经有不少下人了,这次一下子多了十一张嘴,月例钱也是笔不小的账
李安又看了看她面前的十三张脸,顿了顿,笑着应道:“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淮坐了回来,同李安玩笑着。韩笙又望了望外面,像是在找什么,又听母亲李安吩咐道:“去找你妹妹和你刘妈妈商议商议,看看怎么打点。”
韩笙应了一声,带那些伶出去了。
岿灵郡郡都甫津。
八年过去,甫津的这一代人一直等着一个神的到来,等了八年。
现在,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