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荒草录第1章8
此时秦词的愤怒也到达了顶点,他生生的捏碎了扶手:“都出去。”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
“朕让你们都滚出去!”秦词怒喝道。
众人骇的面色发白——陛下总是这样喜怒无常,这时候应该赶快滚出去,否则有他们好看的。
至于醉酒走不了的?管他们,自己的小命保住就好了。
没醉的人,舞女,乐师,都退了出去,剩下有不知所措的,还有醉酒懵了的,宴席只剩下零散的几个人。
子安不敢耽搁,跳起来想扶着秦淮春离开,他抓住秦淮春的手臂,想拉着他跑出去。
手里一沉。
子安瞳孔缩了缩。
秦淮春被拉了一下,脱力跪在地上,颤抖着,全凭着意识双手撑着身子,才没有狼狈的趴到地上去。
秦词的手在抖,他不为所动的坐在那把高高的龙椅上,直到秦淮春吐出一口血来。
子安吓坏了,抓着秦淮春的手臂拼了命的想把他拉走,他压低声音催着他:“殿下,快走,快走!”
不要惹恼了陛下!
晚了。
子安看着秦词从高高的台子上走下来,一步步的接近他们,他挡在秦淮春面前:“陛下恕罪,是属下,属下……”
“闭嘴。”秦词冷冷的说了两个字。
子安不敢再说话了,他怕他嘴笨说不对,连累了殿下。
秦词越过子安,居高临下的看着秦淮春:“起来。”
秦淮春只是低着头,没有回应他。
“秦淮春。”秦词一字一顿的念出这个名字,半晌,嘲笑他:“从来没有尝过酒味吗。”
回应他的是脚边人竭力喘气的声音。
“如何。”秦词笑着:“父皇护你,连酒都舍不得让你碰,今日你尝过了辣,如此不堪!”
宫内静的死了一般,外面跑到一半的人都停下来朝里面看去,看着那个曾经他们避之不及的人狼狈的跪在地上被嘲讽。
心中大爽!
秦淮春张着嘴,他想呼吸,他几乎做不到了。
“秦淮春,回答朕的话!”
秦淮春仰头。
秦词后退了半步,眼前的人眼眶发红,常年病态苍白的脸有了红润之色,但不是健康的红,那种红很不正常。
“阿词……”
有气无力的声音。
“放肆!”秦词挥袖,后退。
他怎么敢!怎么敢!就这样唤他“阿词”,他哪里来的胆子!
秦淮春感到自己全身都痉挛了,他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宣……宣……太医……”
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
秦词无措的看着:“只是几杯酒,你就这么废吗!”
秦淮春伸出的手颤了颤,最终落了下去,他还是用尽了氧气,窒息感从鼻腔蔓延,到四肢,让他全身都僵了。
周遭安静下去。
一道影子出现在秦淮春背后。
秦词惊了一下,看去。
红色的眸,尖牙。
与他一年来的梦魇一模一样。
人影像他一样居高临下的看着秦淮春,笑了一声:“死了呢。”
秦词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侧了侧头: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子晚,子安,他们都直愣愣的看着一处,仿佛木头。
秦词眼底染上了恐惧。
人影蹲身,扶起秦淮春的下巴给他看:“他在向你求救,我不知道你为何置之不理,不过——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秦词抽出配剑砍上去。
人影一把抓住了剑,鲜红从指尖溢出,他也毫不在意:“还没懂么?等下他就要死了,你也不动动你那个单纯的脑子想想,风寒入体,又连灌冷酒,不死才怪,你俩都是蠢东西。”
“殿下!”子安的声音把秦词拉回神。
“太医。”秦词动了动唇,怒吼道:“都是瞎的么!还不快宣太医!今日他要是死在这里,你们都给朕掉脑袋!”
宫人哆嗦着小腿肚,连滚带爬的去传唤太医。
秦词挥开子安,横抱起秦淮春,出门,步履匆匆的朝着离这里最近的御书房去。
那里离太医院也最近,还有地龙。
刚刚他为什么愣神,他也完全不记得了,只是在寒风中听到有鬼魅一般的低笑,他脚底生寒,飞快的逃离。
怀里的人挣扎着呼吸,无意识抓着他衣袖的手却没有挣命的样子,松松的,不多时便滑落下去。
刚刚跑半截儿的的都不敢再继续跑了,一脸懵哔的跟着秦词往御书房去。
御医来的慢,秦淮春刚刚还泛红的脸此刻已经发白,到这会儿,秦词才发现秦淮春唇色的不对劲。
下意识的伸手去蹭,才看到指尖的红。
他顿时心脏漏了一拍,慌忙取绢布擦去那些红色。
苍白的唇这才显露出来。
“口脂……”秦词喃喃自语,片刻后愤怒的将绢布砸在地上。
他就说,他就好奇,他就奇了怪了,怎么可能秦淮春跪了三天气色还那么好,原来,原来是骗他!
欺君之罪!
简直胆大包天!
御医赶到的时候,御书房的屏风后面,秦词黑着脸站在那里看着床榻上双目迷蒙的秦淮春,听到响动,侧眸看过来。
“陛下……”
“哪里那么多废话!还不快救人!”
御医抖了抖身子,早就听闻今晚的事,硬着头皮反问秦词:“陛下,镇安王病酒严重,您是不是……”
是不是给镇安王灌酒了。
“病酒?”
床榻上的人忽然蹙眉,微微痉挛了一下之后,呼吸有所减缓。
“先救人!”秦词没时间搞懂这些,他还不想让秦淮春死。
御医也不再多问了,几个御医按着那次先帝吩咐的,拼了老命也要把秦淮春从鬼门关拉回来。
因为秦淮春要是死了,估计陛下会让他们也活不好。
天色渐明,秦词宣布罢朝一日。
御医终于报说镇安王的病症已经稳定。
那个老御医跪在地上,他早就看懂了大皇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暗中的博弈,这么多年了,先帝什么心思他明白,新帝什么心思他也明白。
老御医在宫中许久,两位皇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陛下。”老御医全身抖如筛糠,他委婉的劝说新帝:“镇安王病酒严重,沾不得酒,您……”
“滚。”
“陛下!”
“都滚!”秦词操起案牍上的茶碗砸出去,看着那些人都因为畏惧而离开,他又忽然开口:“子晚。”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子晚这才抬头:“陛下。”
秦词抬手,遥遥的指了指着门外的一个人:“杀了。”
他说出这话时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人。
那人立刻醒了酒,跪地求饶:“陛下饶命!陛下!”
子晚抽出佩剑,靠近那人——就是他,非逼着秦淮春喝下第一杯酒。
那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疯狂用脑袋磕着地:“陛下饶命!微臣知错了!微臣再也不敢了!饶命,饶命啊!”
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的命跟那个药罐子比居然不值一提。
他的求饶声戛然而止,脑袋骨碌碌滚到了老御医脚边,骇的老御医差点一头栽倒在血泊里。
子晚收起剑,冷冷的扫了一眼那颗圆圆的东西,在心里骂了他一百遍:蠢东西。
天大亮,秦淮春还没有醒。
御书房内没有人,秦词站在床榻边,后背略过寒意,他下意识的侧头去看。
什么都没有。
可彻骨的寒意依旧萦绕在他的四周。
秦词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夜夜都会做到的梦。
他梦到一个影子,那影子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那个影子,每晚都在他的梦里大肆屠杀,那个影子将妖族屠尽,踩着尸体一步步的走进皇宫,每一个想拦着他的人都被一刀砍掉了头。
秦词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那个影子走进来,看着他杀了子晚,最后慢慢的走到他面前,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空洞,和着黏腻的什么声音。
影子冷着脸,直到走到他面前才笑起来,可那微笑放的太大了,以至于影子的嘴角都扯到了耳根。
外面分明在下雪,但却在打雷,闪电劈下来,照的大殿明如白昼,影子举起刀将他刺死在龙椅上,迎着影子后背的闪电,秦词看到他的脸。
皲裂,可怖,只有眼睛发着光,那双眼睛温柔似水,影子抚摸他的脸颊,注视着他:“阿词,你踩着谁的骨头坐上了龙椅。”
那影子是谁,他想表达什么,秦词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
……
秦淮春坐起来,头痛欲裂:“子安……”
嗓子好痛。
如同有刀在里面剌过。
“阿春。”
有人叫了他一声。
秦淮春仰头看过去。
是乔负。
乔负站在床边:“好点了吗?你有病酒为什么不说。”
秦淮春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乔负叹了口气。
秦淮春发觉自己在偏殿,秦词砸了东西之后,他就没意识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御医说你没事了。”乔负又说。
“是你?”秦淮春问。
秦词不会那么心软的给他叫御医,能让他活着离开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了。
“是我。”乔负给予了肯定。
“谢谢。”
“和我就没有说谢谢的必要了。”乔负搂住他:“嗓子应该很难受吧,不必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