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荒草录第1章5
秦词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握紧衣袖:凭什么啊……
又是这样,每年都这样,父皇只记得秦淮春的生辰,每年都只为他庆生,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只是他的影子一样。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生辰礼,可他也不稀罕秦淮春送来的。
为什么给他这个,耀武扬威吗?
他对秦淮春的心软就是笑话!他讨厌皇兄,他恨秦淮春!
可他不知道的是,秦淮春早早的就逃离了宴席,为的就是亲手将礼物送到他手里。
往年的所有礼物都在半路被父皇收走,父皇以为秦淮春不知道,但秦淮春心知肚明,今年他不想再让礼物落空,于是他谎称身体不舒服,躲过父皇的眼线,偷偷摸到了秦词这里,拜托子晚务必送到他手中。
秦淮春偷偷躲在墙头看着,看着那只机械小鸟被无情的扔进了水池中。
“阿淮。”
秦淮春后背一寒,跳下墙头:“父皇。”
“在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父皇,今天阿词也……”
“早点休息。”秦族长打断了秦淮春的话。
“可是……”
“阿淮!”
秦淮春颤了一下。
秦族长站在高高的宫墙下,他皱着眉不许秦淮春说出那个他其实根本没有忘记的日子:“该休息了。”
秦淮春听话的很,往常他都是乖乖的听他的,可今天他好像执拗的很,仰着头拉着他的衣袖:“阿词也过生辰,父皇,这不公平。”
“你……”
秦淮春不再拉着父皇的龙袍,他后退了两步,忽然转身跑进了秦词的寝殿。
“阿淮!”
秦淮春不顾侍卫阻拦,也把父皇的呵斥当耳旁风,子晚注意到他,想上前拦着,却发现平日里弱不禁风的大皇子殿下居然反应极快的躲开了他阻拦的手。
子晚再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又被一把甩开。
“哗啦!”
秦淮春推开门,看到秦词一个人坐在桌边。
他眼眶微红,冷冷的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阿词……”
“别那么叫我。”
“生辰快乐。”
秦词咬着牙,怒火再也无法压抑:“生辰快乐的是你!”
“不是的。”
“谁叫你进来的!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秦淮春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想提醒秦词父皇跟进来了,但父皇比他更快说话。
“够了。”
秦词张了张嘴,眼泪划过了脸颊。
秦淮春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他动作极快的退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父皇——”他似乎跪在了门外,挡住了秦族长进门的路:“儿臣错了,儿臣愿意受罚。”
“让开。”
这也是第一次,秦族长对秦淮春没有半分心软。
满院子的侍卫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子晚偷偷抬头,看到秦淮春抓着龙袍的衣摆:“父皇,区区小事罢了。”
秦族长抽出衣摆,扯的秦淮春差点摔在地上:“是不是小事,朕说了算。”
眼看父皇要进去,秦淮春抓紧了衣料,力气大到手指骨节泛白:“秦词不懂事,儿臣何必与顽童计较,想来也不是成大器的,改日请太傅教训几句便可,父皇要是恼怒他没礼教,那便罚儿臣吧,全怪儿臣玩笑,太傅才疏忽秦词。”
门内,秦词想要开门的手缩了回来。
秦族长站在秦淮春身侧,半晌冷笑了一声:“是吗?”
“儿臣错了。”秦淮春只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话。
“来人。”
殿外,皇帝的禁卫军闯了进来:“陛下。”
“都听到阿淮说的了?”秦族长盯着跪在他面前的秦淮春:“太傅失职,杖责二十,赶出宫外。”
“是。”
秦淮春不敢抬头。
他知道这样说秦词一定会恼怒,可是他要是不这样说,父皇一定会将怒火全部撒到秦词身上。
至于太傅?
他确实经常明里暗里的针对秦词,踩一捧一,教的东西也死板浅薄,区区杖责二十罢了,秦淮春倒不觉得有愧于他。
秦族长吩咐完了,抬手推门。
秦淮春一急,抬起头想阻拦,又被秦族长一个眼神扫回去。
爹老子终究是爹老子,压制的秦淮春根本不能动弹。
秦词心灰意冷的跪在地上,还没开口叫一声“父皇”,就被那个男人冷漠的声音打断。
“目无尊长,禁足十日,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此屋。”
“儿臣遵旨。”
秦淮春的心随着如此处罚终于落下来:只是禁足罢了,只是禁足罢了。
秦族长似乎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留,话刚落音就离开了:“阿淮,出来。”
秦淮春也不敢多留,跟了出去。
刚出寝殿,秦族长就停下了脚步:“跪下。”
秦淮春就跪到了秦词寝殿门口。
“刀。”
秦淮春将两柄黑刀双手呈了过去。
秦族长俯身,拿起一柄,抽出来,抓着秦淮春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叫他握紧。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
“握着,不许松。”
“是。”秦淮春双手握着刀,垂眸看着地上的血,神色淡然。
秦族长离开了。
禁卫军把守在这里,谁也不明白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大皇子殿下身子弱大家都知道,现在冬月寒天,又是放血又是罚跪,恐怕大皇子殿下不出半个时辰就得传唤御医。
但他们多虑了。
秦淮春一直跪着,直到血液凝固,直到天亮,他都一声不吭,动都没动一下,要不是还有呼吸,禁卫军都以为大皇子殿下被冻活活僵了。
天边翻起鱼肚白,宫人匆匆过来说:大皇子殿下玩心太重,罚抄十遍宫规。
听起来简单,可秦淮春双手都有伤,握笔是个大问题。
秦淮春毫无怨言,领了罚,起身离开了。
走的那么稳,把守的禁卫军都怀疑在这儿跪了一晚上的不是他,而是他们这些苦命的打工人。
传旨的宫人也震惊:“你俩是不是放水了?”
“胡说八道!我俩要是放水里,陛下就该放我俩的血了!”
“哎呦不跟你们贫,我得去传御医——”宫人一拍脑袋,急匆匆就要走。
“陛下吩咐了?”
“你们两个傻卵,陛下虽然没吩咐,但日后若真瞧见大皇子殿下手心留了什么疤痕,咱手指都得给剁下来!”
禁卫军:“……”
你才傻卵!就你聪明行了吧!
“——对了,记得打扫干净。”
“滚滚滚!”
子安半夜就听说陛下大发雷霆罚了自家殿下,一个激灵从树上滚下去,又不敢出去碍眼,惴惴不安的等到凌晨,才看见自家殿下回来:“殿下!”
秦淮春握着刀进来,一言不发的坐到了案牍边。
子安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也不敢问,外面有御医要进,也被自家殿下下令赶出去。
御医在殿外踌躇了好久,破罐子破摔的不知道找谁去了。
而自家殿下握着毛笔默写宫规,手心里是明显的伤痕,血沾了满手。
子安看到心惊肉跳,想劝他处理伤口或者冲洗一下。
“咔嚓!”
子安的手腕抖了抖,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秦淮春手里的玉质毛笔生生的被他几根手指捏碎了。
怎么可能!
他家殿下吃了什么神丹妙药有这么大力气!
秦淮春脑袋里乱哄哄的,自己的思想和人影的思想交织,让他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
“他活该,你可都看见了,东西直接扔湖里了,那可是你熬了好几个礼拜才做出来的东西。”
他不喜欢,不喜欢没必要留着。
“扎手都是家常便饭了,瞧瞧,细皮嫩肉的手指都成什么了。”
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连累他受罚,我真是脑子里塞了浆糊居然敢和父皇作对。
“喂,别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以为你受冻一晚上我没影响吗?到时候寒气入体,还是你自己疼,再说了,你都跪了一晚上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父皇真的恼怒了,我该怎么做。
“杀了他不就好了吗?把他们都杀了就不用愁了。”
你闭嘴。
“我都是为你好,那处仙岛根本不再妖族界内,甚至处在安全边界,跟流放你有什么区别,聪明如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父皇有他自己的考量。
“得了吧,铺路的东西,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让你闭嘴!
“闭不闭嘴在我自己,我想说就说,怎么,我的话戳到你的痛处了?你的棋子怎么不用?哦哦哦,我懂,棋子都是为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崽子准备的,你什么都没往自己身上押,哇哦~你好厉害耶大皇子殿下,为他人做的一手好嫁衣哎~”
秦淮春放下被折断的毛笔,低头,他感到自己被吵的快要发疯,平日引以为傲的心静此刻崩塌的一干二净。
“你以为你很厉害吗?是你在掌控棋局,还是棋局在掌控你,你心里都有数。”
“吵死了,闭嘴!”
子安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跪在地上。
秦淮春的呼吸很重,每呼吸一次都仿佛要被空气呛死,总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了一样挤。
“我要是你,就把棋盘掀了。”
安静下来了。
子安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抬头:“殿,殿下恕罪,属下……”
“不,不是你。”秦淮春趴在桌子上,说话时还在颤抖,手脚都发麻:“对不起,子安,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