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荒草录第1章0
秦淮春快步到了头房,开门进去,只觉得喉间难受的很,那些恶心的食物味道在他口中不散,鱼腥味同狗皮膏药一般去不掉,那口粥就像是嚼了一口半化不化的蜂腊。
真恶心。
要是不吃东西也可以活下去就好了。
子安追进来,给他倒茶,端到他眼前:“殿下,您还好吗?对不起,属下不应该非叫您吃一口,属下罪该万死……”
说着话,眼睛都红了。
“无事。”秦淮春接过茶,摇头:“你是好心,本王自己的问题,与你有什么罪。”
子安不争气的酸了鼻子:殿下总是照顾别人的感受,甚至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从来没受过委屈,没平白无故的就掉脑袋受罚,殿下明明这么好,为什么那些人总是说殿下坏话。
“怎么了?”秦淮春看子安要哭了,心说自己也没有很凶,怎么还把他说哭了。
子安嘟囔道:“殿下,您这么好,他们还说殿下坏话,真是一群坏心肠的家伙,您往后别再对他们仁慈了。”
原来是这个。
秦淮春没说话了。
他们都以为他听不见,所以才肆无忌惮的议论,就连最了解他的子安也都以为他修为浅,他们都不告诉他那些议论,以为只要不说,他就不知道。
其实他们说他药罐子,说他空花瓶,他都清清楚楚。
别人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他偏不一样,他臭名昭著。
可这就是他要的效果——铺路罢了,他最拿手了,那些人又不用考虑一族兴亡,他们又不是什么君主皇子,讨厌一个人,拿出来跟旁的人说说,,无可厚非的事情。
莫说天下百姓,就连父皇都偶尔会说某个宗门老祖不知天高地厚,跑他面前耍威风,说想把那家伙嘴撕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妖怪也是,神仙也是,鬼魔也是,都不是圣贤,秦淮春扪心自问:自己也不是圣贤——每个人都有私心,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以前他们说秦淮春树大招风不知天高地厚,后来他们又说秦词软弱无能不争不抢。
好好好,都不满意是吧?
都不满意,本王非逼你们在两人中间极限二选一,管你们是百姓还是朝臣,这个储君,你们不满意也得满意,不喜欢秦词的低调,那可以选择他的暴政,要项上人头还是要乖乖听话,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秦淮春难道不仁慈吗?他已经很礼貌很仁慈了,他甚至出题还把答案标在题目边,还要他怎么样。
这盘棋,都得乖乖往棋盘上走,谁不往上走,他就以实际行动叫谁后悔。
后悔选择站在他的阵营后。
——大皇子是个纨绔,二皇子总会锋芒毕露的。
——没了药活不了多久,命不长。
——冷漠的硬心肠,往后定会生灵涂炭。
——莽撞匹夫,如何叫他拿这玉玺。
——简直就是一方恶霸,成何体统!
这是他想要的,不是吗?
为什么会不开心。
笑的,他天生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到底在矫情个什么劲儿,听那些御医说,感情冷淡的人不懂得开心和难过,他不知道别的病友怎么样,他只知道自己好像不是。
他好像总是下意识的把情绪压抑,又忍不住反复咀嚼,直到逼自己忘记,逼自己麻木,逼的自己是个没感情的人,有时候,秦淮春自己都讨厌自己。
真是个怪物。
“殿下,殿下?”子安的声音模糊的传进耳中。
秦淮春回过神来,抬眸看他。
“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殿下一定很难过吧……”
“本王在乎那些作甚。”
子安不说话了,半晌,他嘟囔道:“属下不明白。”
“本王累了。”
子安便替他宽衣,伺候他简单清洗,看着他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冥想,歇息,才轻手轻脚的关门出去了。
恰巧子晚也刚伺候秦词休息出来,二人碰到一起,子安拉住他的手腕:“你今晚守夜的时候,拜托也注意一下我家殿下好不好?”
子晚向来不拒绝子安,更何况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便答应了,只是多问了一句:“你要去做什么?”
“子晚,你说我跑快点儿,能往返宫里一趟么?”
“大约可以,你要去做什么?”
子安心疼的说:“殿下一天下来就喝了半杯茶,刚刚舀的一勺子粥,好悬没吐出去,我想回去给殿下带些早膳。”
“大皇子殿下不是嫌弃饭菜,他只是没有食欲,你带任何食物都没有用。”
“我知道,我想,殿下就算卖人情,也会吃两口的,吃两口就比一口都不吃强。”
“卖人情吃下去的,还会再吐出来。”
子安一瞬间就红了眼睛,委委屈屈的看着子晚:“那怎么办呀,我也没有办法了……”
“明日到了无极宗再说吧,陛下既然放心殿下去,自然是安排好一切了,明日一早启程,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到。”
子安抹了抹眼泪,低声的抽噎。
“别哭了,去休息吧,今晚我守夜。”子晚摸摸他的脑袋。
“嗯。”子安瘪着嘴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到了自家殿下门前:“我就睡这里。”
子晚:“……”
“反正我怎么都能睡,我得守着殿下。”
子晚不再多说,移开了目光。
客栈逐渐安静下来,月光自窗子洒进房内,隐约可见秦淮春身边出现一个影子,那影子大大咧咧的躺在床榻上,感受到有心人的探查后,又立刻消失不见。
隔壁。
秦词感觉到秦淮春那边好像有两股气息。
刚刚秦淮春忽然离开,他好奇这家伙去做什么,才悄悄的探查,刚开始确实有两股气息,一个是秦淮春,另一个是子安。
后来子安出去了。
秦词等待了一会儿才探查,发现里面还是两股气息,一个是秦淮春,另一个还是秦淮春。
秦词:?
秦词睁开眼睛,起身走到窗边,向隔壁探头看过去。
——刚好可以从窗口隐约看到秦淮春。
他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是自己搞错了吧?
秦词想。
刚打算收回目光,眼角就瞥到一团人影站在秦淮春床前。
秦词:!
秦词心里“咯噔”一声,想也不想的就从窗户跳进了秦淮春房间。
那人影好像发现了他,似乎侧了侧头。
月光下,秦词清楚看到那人影咧开嘴笑起来,那张脸和秦淮春一模一样,却作出了秦淮春绝不会作出来的表情。
它咧着嘴,口中两排闪着寒光的尖牙,瞳孔赤红,朱唇如血,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低沉恐怖:“嗨~”
秦词的腿软了一下。
他只是愣了一秒,就一秒,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影转回头,一口咬在了秦淮春的脖子上,秦淮春醒了,他瞪大眼睛,连声音都没发出来,捂着被撕裂的伤口摔在地上,死不瞑目。
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秦词,似乎在怪他没有救他。
“不……”秦词无意识的嗫嚅了一句。
人影抹了一把嘴边的血,缓缓朝着秦词靠近。
“子晚!”秦词叫了一声。
没有人应。
人影居高临下的看着靠在墙上几乎站不稳的秦词:“不认识我了吗?阿词,我是皇兄啊。”
秦词抽出佩剑刺进人影的心口。
人影一动不动,顶着剑继续走,凑到秦词眼前:“阿词,别这么凶嘛,乖乖给皇兄笑一个,如何?”
“滚!”秦词一脚蹬在那东西腹部,人影便如同一个沙袋般倒飞出去,撞到了床边,倒在秦淮春旁边。
它扭曲着身子重新站起来:“给脸不要脸是吧?找死!”
一柄黑刀直直的朝着秦词面门而去,秦词躲闪不及,闭上眼睛抱头缩起来身子。
痛感没有袭来。
秦词鼓起勇气,抬头看去,却对上一张苍白的脸,吓得他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又一脚上去。
“嘶……”这次有了痛呼声。
秦淮春被踹出去两米远,瘸着腿龇牙咧嘴的说:“好痛!”
秦词惊魂未定的看着秦淮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自己在干什么。
秦淮春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委屈:“本王气色是差了点,但是你也不至于半夜跑进来把本王当什么妖魔鬼怪的揍吧?”
秦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过来,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探头朝秦淮春这边看了一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就在这儿了。
想到这里,秦词如实说道:“本王看到有刺客。”
“刺客?”
话刚落音,子安“哗啦”一声撞开门闯进来:“刺客?哪里有刺客?殿下……呃……二皇子殿下,您怎么……”
怎么在我家殿下房间里啊?
秦淮春关上了窗子,道:“子安,你进来守夜吧,阿词说有刺客,大约是被阿词吓跑了,才没有得逞。”
“好。”子安点头:“谢二皇子殿下。”
秦词觉得蹊跷,又不知道哪里蹊跷,冷哼了一声,离开了。
门关上了,子安连忙检查自家殿下有没有受伤。
“好了好了,本王没事。”秦淮春笑道:“想杀本王的人多得很,也不多这一个两个。”
子安心里又难受,看着殿下重新进入冥想,收敛了心思,警惕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怕殿下着凉,轻手轻脚的替殿下披了一件毯子。
“咦?这是什么?”子安眼尖的看到殿下脖颈处有两片红痕,但房间里太黑,他观察了半天,最后自言自语道:“可能是蚊子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