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荒草录第0章8
秦词握着那枚染血的玉佩,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直到关上了门,他才放松了神经,感觉到自己全身发抖。
抬手,张开手指,手心那枚挂在他腰间不慎掉落的玉佩完好无损,除了缝隙处有了红色。
秦词神差鬼使的嗅了嗅:不是刺客的,是秦淮春的。
秦淮春受伤了。
红色的纹路蔓延开来,使得这枚玉佩多了一丝诡秘的美。
子晚从外面回来时遇到了子安,子安给他说大皇子殿下最近有点反常,像小孩子,问他怎么办。
子安和他都是摸爬滚打做了十几年暗卫,之后被陛下分别派到了两个皇子身边。
子安从小就又傻又笨,子晚搞不懂,明明陛下那么宠大皇子殿下,为何派给他的暗卫却偏偏挑了个捏不紧嘴的,难道不怕大皇子殿下因此招惹祸端么?
就像现在,明明知道二皇子与大皇子不和,还是告诉他大皇子殿下最近心神不宁。
虽说他们做下人的没胆子揣测主子的想法,但若二皇子殿下有意为之,子安很轻松就会被利用。
子晚捏了捏眉心:“好了,别再说了。”
子安立刻便听话的闭嘴了。
“嘴严实点儿。”
“哦哦。”子安一头雾水的看着子晚离开,挠了挠头:“子晚也好奇怪,殿下和子晚最近有心事吗?”
纠结了一会儿,子安长出一口气:算了,搞不懂,回去看看他家殿下转街回来没。
秦淮春是在侍卫离开后回来的,他走得快,其余的什么人也没看清楚他有什么端倪,只是见他脸色不好,于是便不敢抬头,待到他走远了,才敢松口气,低声议论。
“又有谁招惹他了么?真是个煞神。”
“就是,小小年纪喜怒无常,陛下偏偏还宠他。”
“储君恐怕是他无疑了。”
“往后可没有好日子了。”
迎面过来了人,议论声便消失了,那两个下人低着头快步与那人擦肩而过。
“站住。”子安侧身,看向他们。
“大人。”两人吓白了脸,弯腰不敢看这位。
无论如何,那位煞神的贴身侍卫可不是好惹的。
子安似在说着什么闲话:“前几日宫中有两犬,殿下难得待它们好,那犬不知道亲人,每每遇见殿下便狂吠。”他转过身,走近那两人:“后来知道如何了么?”
两个下人心中暗感不对,不敢开口。
“那犬竟敢扑咬殿下,留它们不得,便叫人拔了牙齿和舌头,扔出宫外自生自灭。”
两人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大人饶命……”
“这是做什么?”子安笑,扶他们起来:“我只是说,下次不要再买甚么养不熟的畜生来,若是再见到,一律扒皮处理。”
“是,是……”
“去吧,早点休息。”
“谢大人。”两人慌忙后退着离开。
子安站在原地,片刻后抬手吩咐属下:“赶出去,莫脏了殿下的眼睛。”
下属以为子安已经放过他们,没料到这话,稍稍愣了一下。
“喂不熟的犬,再怎么宽心对待也喂不熟,殿下赏脸才叫宠物,不赏脸就是畜生,咱们给殿下照顾猫犬的,混进去畜生理应处理。”子安甩下一番话,朝着大皇子寝殿去了。
“是。”下属抱拳,应着,趁夜色把那两人赶出去了宫中。
待到子安回来时,秦淮春已经沐浴更衣,换了脏衣服,伤口也早就处理得当。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啦?”子安进门见主子沐浴完毕,着急的想知道他玩的开心不开心:“如何如何?”
见自己拿傻乎乎的贴身侍卫回来,秦淮春深知他又去给父皇打了小报告,无奈:“转街罢了,能如何。”
“殿下玩开心点,陛下也开心啊。”
“蠢,不准这么讲话,本王无论如何,也不会影响父皇。”
子安挠了挠头:“是,殿下——早早休息吗?”
秦淮春颔首。
子安便点了安神香,在窗边铺了软榻,还特意选了窗子边,抬头便能看见开着的蓝楹花树。
——陛下吩咐过了,这样方便殿下歇息。
秦淮春安静看着,也早就猜出是父皇吩咐的。
“好了,你去歇息吧,不必守着本王。”
“是。”子安应着,出了寝殿,又吩咐下属守夜,才安心的在一颗蓝楹树粗壮的树干上睡着了。
秦淮春能感觉到子安没走,也知道他总喜欢睡树上——有时候很羡慕这个笨侍卫——挂树上都睡得着。
哎……真好,倒头就睡啊。
另一边,子晚一回去就嗅到了血的味道,心中一震,快步进到殿里寻秦词。
果不其然,秦词坐在桌子边,正对着手臂的伤不知所措。
“殿下!”子晚差点要发出尖锐的鸣爆声:“属下失职,应该派人保护您!”
“无妨。”秦词盯着手边的玉佩:“并不深,作些处理,没有大碍。”
“属下这就去叫御医。”
“不必。”
“可……”
“那些个嘴不严的茶壶,迟早会叫陛下听见。”秦词道,他不想让父皇知道此事。
因为秦淮春也伤到了。
他知道,父皇总是会先担心秦淮春,把他晾在一边,每每不管不顾,这样的落差,让他习惯了不去示弱。
甚至害怕让父皇知道他的“弱”。
更何况,秦淮春是因为他才受伤的,父皇定会大发雷霆,他若再敢如此兴师动众,少不了一顿责骂。
每次都是这样,就像小时候一起爬树,明明都不慎摔落,父皇不仅没有关心他,甚至把错归在了他的身上。
年幼他站在树下看着父皇抱着皇兄离开,从那时,他便知道自己与皇兄比不了。
子晚略会医,也明白殿下的心思,无奈,只好寻药私下处理,简单的包扎了伤口,便伺候殿下入睡了。
站在寝殿外,子晚看着天上的星星:他总是会想,明明都是皇后娘娘的子嗣,为何陛下只喜大皇子殿下,他想不通,也不知道主子到底哪里做错了,不知道陛下是什么心思。
听闲人八卦说,朝堂臣子奏折不断,陛下有意立储,他现在只求大皇子殿下可以念在兄弟一场,高抬贵手,往后莫要为难主子,他便感恩戴德了。
第二日,子安伸了个懒腰从树枝上坐起来,稳稳落了地,简单盥洗之后便跑去御膳房,开始吩咐御膳房的人准备早膳,看着宫人们将几道简单的早膳端去二皇子寝宫,子安打心眼儿里羡慕,心说什么时候他家殿下也能有爱吃的,他就高兴!
“大人,蜜渍乌藨子。”御厨将一只小碗端过来,那蛟龙逐浪纹的小碗内盛着红艳艳的蜜渍乌藨子,香气沁人。
“不错,端去吧。”子安颔首,临走时想起来什么,又吩咐道:“丁香饺子多盛一个,茶糜粥撤下去。”
看着御厨们手脚麻利的按吩咐做了事,子安才满意的离开。
哼着小曲儿回到寝殿,子安见自家殿下已经更衣,不免好奇:“殿下,早膳马上送来,您还是先用膳,对身子好。”
“不了,没什么胃口。”秦淮春沏了热茶,稍稍一抿,沾湿了唇:“父皇刚刚来旨,叫本王与阿词去宗门转转,也算散心。”
子安不知道陛下的用意,只说:“属下和您一起,城外人多眼杂,殿下小心提防。”
“当然,此去一月有余,本王又不是傻,怎会独自前去。”秦淮春搁下茶碗,自镜中看到自己气色差的可怕。
唇色极淡。
“……”秦淮春叹了口气:“子安?”
“殿下。”
“口脂与本王取一小罐。”
“是。”子安并不惊讶自家殿下用口脂一事,神色自然的从一木箱子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罐子,双手呈到了他手边。
打开盖子,淡淡的香气溢出,秦淮春稍稍沾了点口脂,染到了唇上,气色这才好了些。
——刚刚那副死人样,叫父皇看见了,估摸着又要发出什么尖锐鸣爆声。
起身整理了衣袍,秦淮春犹豫了一下,将口脂收进了储物的戒指中,以便在外不时之需。
不吓到别人也算一种礼貌。
子安大胆看了一眼殿下绛色的唇,心里难受的很。
殿下很小的时候,他就跟着殿下了,殿下身子不好,常常是眼底泛青唇无血色,后来以药养身,眼底的青消失了,但有时还是唇色苍白,无奈,便差他买了一罐口脂,每每气色差时,恐陛下担心,便点绛隐瞒。
“走吧。”秦淮春转身迈出门。
子安连忙跟了上去,出门时见宫人端来早膳,抬手叫他们撤回去:“殿下心情好,赏你们了。”
秦淮春瞥了一眼。
——子安惯会如此,为他讨这些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好名声。
不过,这于他而言没什么用。
谁会记一个小小年纪便残虐无比的药罐子那里的好。
秦族长早在宫门口等着了,秦词早早的过来,子晚站在他身后,二人一言不发,因为秦族长过来时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给他们过多的目光,于是他们没什么话可说。
宫人们也是大气不敢出。
直到大皇子殿下从里面出来,他们这才感觉陛下周遭的气息和善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