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荒草录第0章6
秦族长的眉头随着秦淮春的声音紧紧的皱在一起:“谁教唆你去喝酒的。”
秦淮春有点震惊。
倒不是震惊父皇怎么知道他喝了酒,毕竟这嗓音想不怀疑都难,他只是没想到父皇居然发火了——这般态度,确实跟以往不一样。
这绝对是父皇第一次对他发火。
“朕说过不准你碰酒,一点都不能沾,你当时怎么答应朕的。”
秦淮春老老实实的认错:“儿臣知错了。”
此言一出,秦族长彻底破功了,再装不下去严肃:“没有怪你。”他叹了口气:“你打出生起便有病酒,沾不得一点,昨夜怎么难受的,忘了?”
父皇提起,秦淮春这才想起来昨晚的难受。
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这辈子不想再体验第二次,跟濒死有什么区别!
“你小时不知病,你娘她就哄你说酒酿是坏孩子才沾的,你倒是听话,从不碰酒,这一时忘记与你解释,你倒是钻空子的快,得了空子就被骗酒了?”
秦淮春自知理亏,不说话了,也没说乔负的名字——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病酒,乔负更不可能知道。
不知者无罪。
“好点了没?”秦族长又心软,拉他到亭子里,叫他喝茶,以润润嗓子。
秦淮春点头。
“往后一点都不准碰,记住了吗。”
“儿臣记住了。”
“谁骗你酒了。”
还是聊到这个问题了。
秦族长料到秦淮春不愿意说:“往后不论如何,都不准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尤其一点酒都不能沾。”
简直把他当小孩子。
秦淮春无奈答应。
秦族长见秦淮春没事了,这才放下心来,他在这里守了一夜,天亮了不见秦淮春转醒,骇的他又差人去叫御医。
御医忙活到丑时才休息,刚闭眼又被陛下叫过去,战战兢兢的告诉陛下,大皇子殿下是醉酒,才被陛下赶出去。
这会儿太医院一群人正昏昏欲睡呢。
秦族长则是不放心的愣是从昨晚守到秦淮春醒,他不敢疏忽这件事,毕竟这是要命的。
至于他怎么知道秦淮春有病酒,那还是他小的时候,秦族长玩笑的用筷子蘸酒喂他尝了一口。
当时秦淮春四岁,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小团子立刻红了脸,不仅如此,刚开始还能要哭不哭的表示不舒服,到后面在娘亲怀里直接就没声音了,看样子都快夭折了。
这可把宫里上上下下几百个御医惊的团团转。
花了好大功夫才使小皇子安生下去。
秦族长永远忘不了那晚他媳妇儿怎么大发雷霆的,抽后脑勺那巴掌多少给他抽的沾点儿人头落地的意思……
而秦淮春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自那以后,别说叫秦淮春沾酒,秦族长自己都不敢再碰酒,生怕自己身上有酒味,引的秦淮春病发。
后来有了秦词,媳妇儿有一天自言自语说不知道二儿子有没有病酒,秦族长一时嘴快说二儿子没有,当时他媳妇儿就觉得不对劲,追问之下才知道这货居然亲自实验。
任凭秦族长怎么自我解释说准备好了御医,那晚还是又被媳妇儿抽了一巴掌“人头落地掌”。
当晚是在御书房睡的……
真是幸福又无奈的日子啊——秦族长抹了抹眼眶的眼泪。
秦淮春:“……”
父皇怎么回事?又哭又笑的干什么?精神出问题了?
旧日的记忆已经远的模糊,秦族长调整自己的状态,把不争气的“相思泪”憋了回去:“御书房的奏折你看过?”
“没有。”
秦族长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把他看穿了:“无论如何,父皇肯定站在你这边。”
秦淮春没说话。
秦族长拍拍他的脑袋:“身子还有什么不适,定要唤御医过来,知道了吗?”
“嗯。”秦淮春乖巧点头,看着父皇离开了,才松了口气。
寝殿安静的只有鸟鸣声。
秦淮春想起来昨日那人触到他耳尖时手掌的温热,垂眸有些心不在焉。
耳边响起来某人阴阳怪气的声音,秦淮春也没有在意。
“殿下,今日有何安排?”侍卫问。
“今日歇息。”
父皇之前告诉他:如果还是无法入睡,每日冥想也是好的,左右没有能安睡的法子,不如早些学学冥想休息。
精神随着秘法放松下去,沉浸到了内心最深处。
父皇说,试着找找记忆里最安心的地方,就在那里休息吧。
秦淮春漫无目的的在白茫茫的精神海内寻找,不明白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地方。
或者说:远处和身后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起伏,没有波动,无法分辨。
秦淮春放弃了,席地而坐,闭上眼试图操控自己的精神海。
“喂。”
秦淮春皱了皱眉。
“白费力气,我早就说过了,现在是我占领这里,你想找什么,求求我,我就帮你,怎么样?”
“吵死了。”秦淮春说:“闭嘴。”
没有声音了。
秦淮春放松了全身的神经,他感到有一丝什么东西牵引着他朝四周而去,他好像被分裂开了,不断的向无边无际的白色走去,不知疲倦,找不到边缘。
迷迷糊糊中,那个聒噪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看吧,还得我帮你。”
“承认吧,没我你不行。”
“安全的地方?你哪儿有安全的地方?”
“没有感情的人怎么会有情绪波动。”
“那老头儿脑子缺神经?”
“哎你怎么不说话了?靠?睡了?六!”
聒噪的声音消失了。
侍卫整整在殿下的寝殿外守了一个时辰,觉得不对劲,进去看到了活久见的场面。
他揉了揉眼睛:殿下睡着了?
啊?不是,合理吗?就,坐在台阶上啊?
侍卫左右看了看,又怕殿下着凉坏了身子,又怕一动殿下,就把殿下吵醒了。
要不告诉陛下?
可是陛下很忙哎。
侍卫咬着手指紧张的蹲在殿下面前看着,生怕殿下出问题。
于是秦淮春睁开眼睛时,就跟一双担忧的眼睛对视上了。
天已经黑了,点了灯,灯火映进秦淮春的眸中。
侍卫一惊,连忙上前去:“殿下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冷吗?饿吗?”
秦淮春人醒了,脑袋还囫囵着,也发觉居然真的很放松,这导致他有些迷蒙,眸子里褪了冷,才像小孩子了。
侍卫看自家殿下还没醒,怕晚风把他吹坏了,赶紧就劝他回房间。
秦淮春回过神来,神色也恢复如常,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衣裳:“撺了,出去转转。”
“殿下,天色已晚……”
“刚睡醒不困。”秦淮春心情好,打断侍卫的话:“去转转皇城夜市摊子去,不必叫人跟着了。”
侍卫知道,既然殿下这么说了,就绝对不会做出叫人担心的事,更何况他们非要跟,殿下也能察觉,见殿下劝说不动的样子,他只好妥协了:“是。”
望着殿下离开,侍卫叹了口气,抹头就去禀告陛下了。
皇城的夜市摊子,自然热闹得很,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欢笑声以及富家公子小姐们的谈笑声不绝于耳。
秦淮春其实很少逛夜市摊子。
因为夜市摊子热闹,开心,他去了的话,大家就不开心了。
卖米糖饼子的小贩擀着面,听的一人要买,乐的擦手接过铜板,拿了热乎乎刚出锅的饼子,递给那人。
那人伸手接过,小贩却愣了一下,因为那人一身白衣,戴着一顶纬帽,看样子还是特制的,不止一层纱,反正小贩离那人那么近,都没有分辨清楚是男是女,就连他旁边穿着黑衣的人也同他一样,带着纬帽,一黑一白,仿若影子和主人。
不过片刻后,小贩又低头继续擀面饼了:管他,这样的江湖人多了去了,干他何事。
那两人很快便离开了小贩的摊子,经过另一个小摊子时,白衣人还顺手挑了一样作手工的小工具。
那工具眨眼间便被收进了富人家用的储物戒指里,只有米糖饼子,那人还拿在手里。
透着灯光,那人好像咬了一口,应该是觉得味道不错,反正他没破口大骂的扔进旁边的护城河里去就是了。
小贩耸了耸肩,收回目光:“饼子嘞——热乎乎的饼子——米糖饼子嘞——”
“甜吗?”人影问秦淮春。
“你闻闻。”秦淮春把饼子递过去。
“给我尝一口啊!”
“不给。”
人影气的踢了一脚旁边无辜的杂草:“你且活着吧!这很可悲是吧!”
半晌,人影又可怜兮兮的说:“吃不完给我吃吃总行吧?”
秦淮春:“……本王咬过了!”
“你会嫌弃你自己?”
“本王会嫌弃你。”
“……给我吃吃啊!”人影抓着秦淮春的手臂:“求求你了给我吃吃,你不给我吃我半夜偷你钱买一百个米糖饼子摆在御花园门口你信不信!”
话刚落音,饼子塞进了人影嘴里。
人影愤恨的咬了一口这来之不易的食物,哼了一声:“下次有什么不给我带一份,我就偷你钱把……”
“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人影翻了个白眼,往自己嘴里塞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