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荒草录第0章5
秦族长侧头看向一边撑着脑袋盯着狩猎场上角逐的秦淮春。
——他认为这小子绝不可能想要争夺皇位。
假若他说的不是自己,莫非是秦词?
也不对……
阿淮这小子随他娘,聪明伶俐,估计早就知道贴身侍卫是他父皇特意安排的人,只是一直没有点破罢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傻到叫他知道这些。
……等下。
秦族长有了一个不切实际,但怎么想都合理的可能。
这小子不会在耍他吧!
秦淮春早就注意到了父皇的目光,这会儿才弯着眼睛看过去:“父皇有事要同儿臣讲吗?”
“……无事。”秦族长移开了视线。
这副狐狸得意的模样,跟他娘亲简直太像了。
分明是看他被耍,所以开心。
秦族长轻轻长出一口气:罢了,阿淮开心就好。
开心好啊,开心点好。
无论如何,阿淮能学会找乐子,那就是件好事了。
秦淮春见父皇移开了目光,心里才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轻松了些。
也罢,逗逗父皇开心,也好叫父皇少些担忧。
角逐赛不仅有皇族,还有其他宗门的大能和贵公子们也在,有些豪迈的女子也喜欢这些,随着狩猎场那惊心动魄的角逐,欢呼声以及赞叹声不绝于耳。
人群中,一名白衣男子的目光自那位大皇子殿下出来,便再也没有放到狩猎场内了。
身边同门师弟提醒他:“师兄,收敛些,那位可不是个善茬,叫发现了,小心陛下不饶。”
男子瞥了师弟一眼,笑了一声。
“怎么了师兄?”
“那日惊鸿一瞥,颇有感慨罢了。”
师弟被这句话吓的腿都软了:“师兄!”他压低声音:“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那位都敢肖想?传到那位耳朵里,给你千刀万剐了去!”
“你不觉得他好看么。”男子看着师弟。
“好,好看……”师弟说不了假话:那可是闻名三界的美人,当然好看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大皇子殿下可不是个善茬。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你别作死啊师兄。”师弟欲哭无泪的劝说师兄:“你前途一片光明,可别自寻死路啊喂!”
男子不再多说话了,仰头看向高处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青色软袍,撑着脑袋看向陛下,弯着眼睛,眸中映皎白月光,显得温柔媚态,片刻后却又敛眉。
男子从他眉间看到了无奈和疲乏。
不多时,少年对陛下说了什么,离开了狩猎场。
男子见状,也朝着少年离开的方向追去。
“师兄?你做什么去?”
“逛逛。”男子甩下两个字,匆匆离开了。
秦淮春被吵的没办法,独自离开了狩猎场,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脚下发力,稳稳落在了房顶子上。
人影拍拍胸脯:“yue!我要吐掉!臭死了!一股子血腥味!”
“你不是嚷着要大开杀戒么,这点味道就不行了?”
“会不会说话!你能说我菜,不能说我不行!”
秦淮春不置可否。
“我可困了,休眠去了,你呢?爱咋咋地吧,猝死之后,我还渔翁得利嘞!”
人影消失了。
秦淮春独自一人坐在房顶子上,看着月亮发呆。
疲惫,乏,但他不困,所以很烦。
不知过了多久,秦淮春听到一点响动,侧头看到一男子正站在他身后。
那人看起来大约才二十多,一身白衣,看得出是宗门制服,他就那么站在他身后,没什么动作,也不说话。
秦淮春没跑,料想那人要是刺客早就动手了。
“殿下很有雅兴。”男人说。
秦淮春动也不动,转回头:“既知本王身份,还敢多留。”
“殿下不开心么。”男人却说。
“喜欢猜人心思。”秦淮春冷笑一声:“还不滚,等着本王抓你去牢狱里猜狱卒的心思么。”
男人没被吓跑,反而自来熟的坐到了他身边。
秦淮春:……?
好好好,胆敢跟本王论平起平坐?
眼看少年眼底有了杀意,男人不紧不慢的开口:“殿下不记的鄙人了么?今日茶馆泼皮之事,正是鄙人。”
“怎么,邀功自赏都跑到本王眼前来了么。”秦淮春不吃这套,甚至已经开始反感。
“举手之劳罢了,殿下天资卓绝,鄙人只是想和殿下交朋友。”
秦淮春终于把目光放到了男人脸上,见对方一脸诚意的微笑着,他上下打量一番,不客气的说了两个字:“你配?”
“鄙人不配,殿下为何还要留在此地。”
半晌,秦淮春倒是没恼。
“姓乔。”男人自顾自的报了名字:“单字一个负。”
“谁问你了。”秦淮春很不给面子的甩脸。
“喝一杯么?”乔负还是自顾自的说话,扳指闪了闪,手里有了一瓶花酿。
秦淮春自小没尝过一滴酒味,父皇说这是腌臜人才沾的东西,所以连看都不准他看一眼,就连什么酒酿圆子,甜米酒酿这种跟酒沾关系的小食,也一律不准他碰。
父皇为他好,于是秦淮春从未碰过。
也或者他本身就是个没喜好的没欲望的木头。
乔负大概是为了自证这花酿无毒,亲自喝了一口。
打开瓶盖,花香四溢。
秦淮春盯着瓶口。
乔负将花酿递给秦淮春:“不开心的话,借酒消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借酒……消愁?”秦淮春蹙眉,片刻后反应过来:“本王没有不开心。”
“好好好,殿下没有不开心。”对方哄小孩子一样。
秦淮春:“……”
好像能共情到初白被敷衍的当智障看待有多气了。
“尝一口?”乔负笑道。
这是秦淮春生平第一次喝到酒,入口微甜,过喉辛辣,回味醇香。
许是第一次喝酒,他的嗓子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吗?”乔负说。
秦淮春点头。
“从来没喝过?”
“嗯。”秦淮春嗓音沾了沙哑。
“不习惯酒味的话,嗓子会不舒服,慢慢就会好了。”
秦淮春没说话。
“不喜欢?”
“不,比想象中的好一点。”
“再尝尝?”乔负怂恿道,看着少年如同品茶般,慢条斯理的又抿了一口花酿,朱唇湿润,看起来柔软诱人。
“如何?”乔负问。
秦淮春还是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但他习惯了不去拂他人好意,还是哄骗对方:“好多了。”
“殿下喜欢,就拿去吧。”乔负笑盈盈的说。
“不必。”
“就当鄙人打扰殿下,赔礼道歉罢了。”
秦淮春垂眸,收下了。
二人不再言语,沉默着,一人看月亮,另一人看着看月亮的人。
秦淮春越来越觉得不舒服,恐对方发觉他的反常,谎称困乏,便要离开。
“殿下再见。”乔负说,趁机伸手摸了秦淮春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刚刚就忍不住想上手了,果然很好摸。
秦淮春的耳朵本能的躲了躲。
“冒犯到了吗?”乔负起身,温和的问他。
秦淮春移开目光:“没……”
令他想不到的是,他话刚落音,对方就像是得了什么旨一样,俯身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连着耳朵都被揉了,对方占着身高优势,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尖:“是小狐狸的味道。”
热乎乎的。
秦淮春下意识的后退躲开,脚下却一滑,眼看要摔下房顶。
乔负一把拉住他的手,扶他站稳身子:“殿下小心。”
秦淮春抽回手,慌乱的离乔负远了些。
“那么,下次再见,殿下,晚安。”
嗓子难受,秦淮春说不出话,也自知自己失态,转身便消失不见了。
乔负站在原地,抬手将指尖放在鼻尖嗅了嗅:蓝楹花的香气,真好闻。
一路回了宫中,秦淮春才慢下脚步。
心跳很快。
秦淮春想给自己顺气,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平静不下来,连呼吸都开始急促。
匆匆回到寝殿内,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只觉得像有人掐住他的喉一般,吞咽有些苦难。
头痛,好难受。
秦族长从狩猎场回来,心情看起来很不错,至少今日对着他人还展眉,往常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
“阿淮呢?”秦族长随口问侍卫:“回来了吗?”
“回陛下的话,殿下离开狩猎场后不知去了何处,刚回来不久。”侍卫如实回答。
“还没有睡下?”
“没有。”
秦族长点头,进了寝殿,见里面还亮着,便干脆的推开了门:“阿淮?”
没有人回应他。
秦淮春扶着桌子咳嗽,听到响动便看过去。
秦族长的好心情到此为止了。
面前的人皮肤潮红,睫毛湿润,咳嗽的声音很微弱,眼里看起来也不清明。
有淡淡的酒味。
秦族长心里“咯噔”一声,冲过去拉住秦淮春,朝门外怒喝:“来人!去叫御医!快!”
秦淮春不会接气了,只听到一阵什么吵嚷声,接着便没了意识。
寝殿和皇宫内怎样不平静,秦淮春一概不知,他只知道自己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秦淮春:……?
什么时辰?
记事起,他还从未睡到过日上三竿才醒。
揉了揉发昏的脑袋,秦淮春下床,从窗子看到父皇在外面,愣了一下,他开门去迎:“父皇。”
声音沙哑。
秦淮春差点以为不是他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