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荒草录第0章3
好玩儿的很——秦淮春恶趣味满足，切入了正题：“先生如果不急着赶脚程，不如暂住宫中，在下真的很需要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宫中御医吃干饭，哪里比得过先生。”
这番话把初白哄的团团转，稀里糊涂的答应过后才觉得不对劲：不对啊！御医都是千挑万选的高手，放着这么多高手不用为什么用他？不对劲啊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前面那少年如了愿，笑出声，也弯了眼睛，那副样子看起来颇为欠揍。
意识到自己被带高帽子戏耍了，初白气的脸都红了：“你！”
他要和这个讨厌的家伙理论一番！才不怕他！大不了，大不了喊救命叫那棵树揍这个家伙一顿！
谁知这家伙忽然正经起来，安抚他不要生气，倒是显得初白是个闹脾气的破孩子了。
……更可恶了！
“在下并未玩笑。”少年说：“先生方子确实有效，怎么做到的，可以教教在下吗，小孩哥。”
初白：“……”
初白气的咬紧牙关，腮帮子都因为牙关发力而鼓起来了。
大贱人！
“莫生气，莫生气。”见那孩子都快气哭了，秦淮春连忙马后炮的安慰他：“我不同你玩笑了，怎的还要哭了？”
“我没有！”
“好好，先生没有。”秦淮春还记得尊称，尽管眼前的孩子年龄看起来不大。
“哼！”初白抱臂别过头去，实际上马上就要气哭了。
到了御花园，侍卫上了些小食，秦淮春屏退了众人，才说起来正事：“在下有一兄弟。”
初白不明所以。
“总是不爱说话，独自闷着，实在叫人担心，先生可知有什么法子能逗逗他。”
“——你应该找戏子，找我郎中有什么用？”
“戏子若是管用，在下何必强求先生。”
“……”
你还知道是赶鸭子上架！
初白撇撇嘴：“不爱笑就是不爱笑，许是没遇到开心的事，哪里是生病？”
“不是么？”
“怎么会是啊！”
“那该如何是好？”
“……我怎么知道！”
听不懂人话啊！
——不会又在耍他吧？
秦淮春笑了笑，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碗，扫了一眼那边趁阴天在花丛里逮蝴蝶的纪十三，给侍卫使眼色多注意，又垂眸对初白说：“先生这几日可以留在宫中，挡掉那些个阿猫阿狗，也算药方子的答谢。”
原来心思在这里。
初白明白这少年是在为他着想，可他还是有些犹豫。
“怎么，不愿意？”秦淮春撩起眼皮。
初白小声道：“可是还有一些真的很需要郎中的人呀。”
许久，头顶只传来一声轻笑。
初白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皱眉看他，却见对方弯着眸子，笑意未达眼底。
那少年说：“医者要医天下人，还需先医自己，先生确实厉害。”而后又放下茶碗：“不过，以先生实力，恐怕还未医他人，先恶事缠身，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妄想着他人么？”
初白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半晌，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好自私的人。
原是先为自己着想的么？初白简直想象不到，这样的人如果做了皇帝，该多么生灵涂炭。
“你不认可，本王也不怪你。”少年此时说话终于变了态度，不再如方才般尊重，而是沾染了上位者的冷冽：“狂妄之辈皆如此，以为自己清醒，世人愚钝，冠以自己救世主的名头，指责他人自私自利宵小之辈，却不知自己可笑。”
初白发觉自己浑身冷汗，恐惧感让他产生了逃离的想法，但他的腿和身子根本不听使唤，他根本逃不了，于是只能反驳：“可是你就是……”他没有说出“自私”两个字，又转了话头：“他们都那么说，我听见了！”
“那又如何，不过短浅可怜的人罢了，本王何须与他们计较。”
“你这是不知悔改！”
少年又笑，挑眉问他：“那本王且问你，你既说那些人需要郎中，又何曾想过他们为何需要。”
“因为他们要治病。”
“要治病的话，哪个郎中不能治。”
“因为，因为我可以治！他们都不能！”
“很好。”少年点头，赞许，片刻后又说：“那你又可曾想过，既然寻你的都是疑难杂症，那么药方子呢，那些个药引子，他们又如何寻的到，就算寻得到，奇药才有奇效，有了奇效，那么药引子自然不便宜，那些人，他们吃得起一顿，吃得起两顿么？三顿呢。”
这次初白说不出话了。
“若生的富贵家便罢，若今日那妇人呢，你以为你在救她么？眼见着有了方子却没银子，恐怕比寻不到方子还痛苦。”
初白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要说救济苍生吗？”少年又看透他了：“天下众生芸芸，你救得了哪个，又该救哪个，救了这个，难道不理那个么？”
“所以才要变强大啊。”初白下意识的说。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居然没有再反他的话：“说的很对，所以，要先自私自利，才能普度众生。”
初白震惊了：这简直是谬论！
他又想起来进宫前少年吩咐那个暗卫的事情，反应过来，问：“你给了那个妇人一些药引子和变卖的财物？”
秦淮春没想到初白居然记着，他也没瞒着，干脆的承认了：“猜对了，怎么，抓住反驳点了么？”
“可是他们都说你……”
“自私自利。”秦淮春自己说出来了：“有问题么？”
“可你没有。”
“本王到底有没有，都是天下人定的，何必揪着不放。”
“你为什么不当着那些人的面给那个妇人帮助？这样的话……”
“赢得一些大家的好感？”秦淮春又抢在初白之前说出来了。
初白愣了一下，皱眉：“——对，这些你都知道，为什么偏偏大智若愚的模样？”
“都是些无用的东西罢了。”
“你自己都说了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都是别人评判的。”
“不对么？所以你要信天下人还是要信本王。”
初白：？
这简直是道送命题！
秦淮春也不指望初白能弄清楚这乱七八糟的事：“今日之事暂且作罢，你要留便留，要走便走，日后若有什么事，本王也尽力相助于你。”
初白抓紧自己的包，抿唇，很快有了决定：“我想好了。”
“要留么？”
“我，我还是不打扰了。”
秦淮春也没有震惊，很爽快的放他走：“当然，一切依你。”
初白怯怯的点头。
秦淮春亲自送他出宫。
临走时，初白说：“我不够强大，但我还是要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而且，总有一天我能救天下人。”
秦淮春没有反驳，又换回了尊敬的模样：“在下不怀疑，只是有一事相求——先生若成大事，还请一定心怀天下。”
初白不明白。
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就比如，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自私的大皇子殿下明明秉承着自我利益至上的原则，却要劝他心怀天下。
但他答应了：“好。”
“若有缘分便再见。”
“再见我必然能救天下人——还有，才不见你！”
秦淮春笑，不说话了，目送那个天真无邪正气凛然的云游小郎中远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去。
纪十三自始至终听不懂两人的话，要说他听懂了什么，估计只有初白说秦淮春那句“自私自利”。
“他为什么要欺负你？”纪十三觉得那不是什么好话。
“欺负本王？谁敢。”秦淮春笑盈盈的回了一句。
纪十三噘嘴，不高兴道：“那个人，讨厌。”
话刚落音，脑袋被轻轻敲了一下。
“哎呀！”纪十三摸了摸脑袋，不追问了。
回御花园的路上，迎面走过来一个看起来跟秦淮春差不多大的少年，比他高一点点，应该比他年纪大。
走近了，看见对方黑发墨眸，眉目间与秦淮春有点相像，差别不大，却跟秦淮春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另一个看一眼就觉得这家伙是个不靠谱的大贱人。
二人擦身而过，秦淮春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不过走过去没几步，秦淮春又原路退回去，退到那人身边。
那人冷冷的看着秦淮春。
片刻后，秦淮春以自身行动给纪十三演示了什么叫做“热脸贴冷屁股”，他先是笑眯眯帮他拂去了肩头的灰尘，被对方毫不领情的挥开手之后，也不生气：“阿词要去哪里。”
被他叫做“阿词”的人扯了扯嘴角，哼出一声嘲讽的笑：“干你何事。”
“自然担心。”
那人扫了纪十三一眼，目光比刚刚还要狠厉：“不需要。”
“别总是这样嘛。”秦淮春好声好气的劝慰，伸手想拍拍他的肩。
“啪！”
又被无情的打开了手。
秦淮春只好作罢了，无所谓似的放下手，看他离开，才轻轻叹了口气。
纪十三矮，一低头就可以看到秦淮春手背都叫刚刚那个冰块儿家伙打红了。
回了御花园，纪十三还不高兴刚刚发生的事情，正要追问，就看见亭子里站了一个人。
好眼熟，想不起来了。
秦淮春也很快注意到了亭子里的人，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心里却有一瞬间的慌。
希望对方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