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草录第0章1
正是天下太平时，各族族长交好，膝下皇子皇女也玩的一片，平日里少不了游玩，权有个成熟的孩子，才看得住。
“殿下，可要稍微歇息。”侍卫低声询问大皇子殿下。
坐在案牍前展着一册竹简的少年闻言，蹙了蹙眉：“无碍。”
话刚落音，眼角瞥到了什么。
——窗外，缩在树荫下的一团白色的什么东西。
看起来快要被太阳晒死了。
少年反应了一下，起身，出了门朝那里走去。
贴身侍卫哪敢叫这毒辣的太阳晒着大皇子殿下，慌忙跟出去撑起来了遮阳用的油纸伞。
少年接过伞，令侍卫停步，自己朝着那团白色走过去。
小鬼感到有人接近，抬头看去。
“谁。”少年问他。
小鬼瘪了瘪嘴：“纪十三……”
少年迅速在记忆里找到了此人对应的面孔：“鬼族三皇子？”
听闻这孩子从小就缺阳气，鬼族族长过分溺爱孩子，为了不让他魂飞魄散，平日里禁止他出门。
应该是偷跑出来的。
“别，别告诉我父皇……”小鬼哀哀的祈求他。
“去里面，凉快。”少年举起伞，遮到了小鬼的头顶上。
小鬼深知自己再在外面晒着，就要死翘翘了，于是乖乖的跟在少年身后，进到了御书房。
很凉快。
小鬼终于显了形。
是个皮肤惨败病态的瘦弱小孩，比少年矮一个头。
其实这位三皇子只比少年小一岁。
“你叫什么？”纪十三仰头问。
眼前的人很漂亮，有一双狐狸眸子，是荷粉色，散着的发也是粉色，而且，而且他还有一双很漂亮的狐狸耳朵！
好漂亮的人呀！
他没有朋友，要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可以是这个好看的狐狸少年，那皇兄一定会非常羡慕他！
父皇也会很高兴！
少年眸子微眯，扯了扯唇角，俯身：“本王稍后便叫人，把你这乱跑的小鬼丢进炼丹炉去。”
纪十三：！
少年站在门口，看那小鬼“哇”的一声哭出来，哼笑了两声，料想他吃了教训，才过去哄他：“往后还敢不敢乱跑。”
纪十三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秦淮春。”
纪十三抹了抹眼泪，仰头看着少年。
少年倚在门框上，微笑着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姓秦，二字淮春，秦淮春。”
纪十三停止哭泣，全然忘记了刚刚这个少年要把他扔进炼丹炉的事情：“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吗？”
少年明显的愣怔了一下：“本王？”
“可以吗可以吗？”纪十三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秦淮春。
“你可知本王是谁。”
纪十三摇头。
半晌，那大皇子殿下嗤笑了一声：“当真考虑好了？”
“嗯嗯！”
“可以，别后悔。”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以后我只对你好。”
侍卫在外面站着，听到自家殿下又是一声嗤笑。
那时候秦淮春十二岁，纪十三比他小两个月，刚好十一岁。
而裴灼比秦淮春大两岁，尽管如此，也还是孩子气，无忧虑的很，倒叫人取笑不如秦淮春。
——鬼族的族长应该是同秦淮春父皇小聚，一时疏忽才没发现小儿子偷跑，等到找过来时，已经是傍晚。
秦淮春盘腿坐在案牍前，竹简摊在案牍上，已经换了两卷，纪十三四仰八叉的躺在他的腿上，睡的打呼噜。
谁有出息一眼就看出来了。
“臭小子。”鬼族族长嘴角一抽，低骂了一句。
秦淮春侧头，没说什么话，直截了当的捏住纪十三的鼻子。
纪十三憋醒了，睁开眼睛就要哭，看到秦淮春盯着他，眼泪又被吓回去，要哭不哭的瘪着嘴揉了揉眼睛，转头看见自家父皇瞪着他。
纪十三：……！
俩大人一孩子眼睁睁看着纪十三在看到他爹后一咧嘴，把刚刚憋回去的眼泪一股脑的释放了。
“哇——”
好尖锐的鸣爆声……
秦族长无语的砸吧砸吧嘴：“老兄，修修你那李逵似的爆炸头发吧，瞧你把自个儿崽吓得，嚎嗓子嗷嗷哭。”
纪族长白瞪了秦族长一眼，换上一副笑脸：“乖乖……”
纪十三哭的更大声。
纪族长挫败的蹲在地上摊手：“臭小子，还有理了。”
“少说两句吧。”秦族长拍拍纪族长的脑袋。
秦淮春垂眸看着地上撒泼耍赖的小鬼，悠悠开口：“闭嘴。”
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
纪族长震惊。
“时间不早了，回去歇息，你若喜欢，明日再来玩。”
“我不……我不……明日，就，不准出门了……”纪十三抽噎着抹眼泪，紧紧抓着秦淮春的胳膊。
秦淮春看向纪族长，得到同意后，他再次安慰纪十三：“明日本王去接你，如何？早些回去歇息罢。”
“真的？”纪十三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
“绝无虚假。”
看着纪十三乖乖的跟着纪族长回去了，秦族长才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阿淮。”
“父皇。”
“平日多出去走走，练兵场去玩玩，别总是在书房。”
“儿臣知道了。”
“身子骨弱，就该练练。”
秦淮春侧眸看了父皇一眼：“儿臣练了。”
秦族长坐在秦淮春身边，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说给父皇听听，练了什么。”
“练了……斩刀。”秦淮春说，眼神有些躲闪：“芙蓉阿姐说，惯使刀者强悍无比，儿臣想着，既如此不如练此兵器，想来也算趁手，左右也不过强身健体。”
“喜欢？”
被看穿了心思，秦淮春摸了摸鼻子：“嗯。”
秦族长没说什么，陪他看完了案上的一册竹简，叮嘱他喝了御医配来安神的方子药，才离开了。
一夜静谧无梦，醒来已是卯初二刻。
秦淮春坐在床榻上，感到眼眶的酸痛比之前缓解多了。
比昨日多睡三刻钟，休息得当，自然轻松。
——看来从云游郎中那里寻得的药方子有些用处。
罢了，拜访那郎中一番罢，那郎中昨日游得妖族皇城，侍卫来说报他于城中客栈歇息了，该请到宫中招待一番。
这些事也该他自己办得，不必劳烦父皇担心才是。
贴身侍卫俯首为殿下整理衣裳，梳理长发，后又为殿下端来早膳。
秦淮春坐在桌子边，执箸，又放下。
桌上摆了十几个碗盘，他平日里一惯喜欢的茶糜粥就放在手边，旁处还搁着蜜渍乌藨子，剩下一些糕点饼面，煮水羹汤，一眼望去全是药膳。
大约又是父皇吩咐过的，应该是怕他不喜欢，这才又吩咐膳房多做了些花样。
可他还是没胃口，就连茶糜粥，他看着都眼烦。
这样吃下去，要成了药罐子了。
贴身侍卫看出来殿下的情绪，垂首：“属下这就叫人，再多换些您喜欢的。”
“不必。”秦淮春下意识的拒绝了。
父皇也是为他好。
秦淮春又拿起那双银箸，象征性的每样入口两筷。
吃饭于他而言像极了上刑场。
十几样食物，每样动了两筷，但茶糜粥动都没有动一下，不过丁香馄饨多吃了一口——侍卫暗暗记在心里，只等着同陛下报回。
所幸早膳种类够多，殿下就算忍着性子动两筷，也比一口都不吃强得多。
早膳撤下去了，秦淮春照例去了练兵场。
长刀确是每日在练，芙蓉说他根骨好，要不了多久总会出师的，他不太信，药罐子哪里有这奢侈想法。
可芙蓉总鼓励他，他也不好回绝芙蓉的好意，每日都来练。
今日明显少练一刻钟，芙蓉奇怪问起，秦淮春只说有事，离了练兵场。
鬼族宫门口。
两个暗卫撑着伞站在三皇子身后，太傅蹲在三皇子身边劝他回去，他那两个皇兄也围着他劝他先用早膳。
“他不会这么早来的。”太傅劝说。
“不要！”纪十三倔强的蹲在地上戳蚂蚁。
他从卯初就在这儿等着了，昨晚可是早早便休息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那么早休息过，睡着前还迷迷糊糊的说要给皇兄看自己那漂亮的狐狸朋友。
两个皇子哭笑不得，被父皇赶回去练晚功。
本以为那什么狐狸朋友只是开个玩笑，不会真过来找纪十三，谁知纪十三当真拉着他们要一起等他刚交的朋友。
等了半个时辰还没有过来。
“十三，回去了，太阳升起来了，你以后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哄你的人多着呢。”二皇子嘱咐。
“才没有！”纪十三反驳，眼睛一亮，“唰”的站起来：“看！”
举着伞的暗卫反应快，连忙抬高了伞，生怕磕碰到了脆弱的三皇子。
秦淮春看到一堆人之后也是愣怔了片刻，随即很快便作出反应：“见过两位殿下。”
两个皇子也没料到纪十三口中的什么“狐狸朋友”是妖族的大皇子，出于对这位的尊重，也赶忙回礼：“久仰。”
纪十三哪懂这些繁文礼节，只知道兔子般的冲出去，攀到了秦淮春手臂上。
没了伞遮阳，于是脸色苍白了一分。
暗卫追着打伞，被秦淮春接过，遮在了纪十三头顶。
“父皇准许了，我要和阿淮一起！”纪十三嚷嚷着。
昨日听到父皇叫他“阿淮”，他便暗暗记在了心里，因为皇兄说过，这唤作“乳名”，叫起来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