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变态
此时府门紧闭,余崇快步上前敲门。
门环撞击木门发出阵阵沉闷又不容忽视的声响。
不到一瞬,高大的府门从里面缓缓打开,露出半颗戴着灰色帽子的头。
开门的小厮聚目一看,手已经不自觉将门推开,“丞相大人。”
心里惦记着赵正同他说的事,余崇也没等着小厮先去通报,跨入府门,一面开口询问:
“你家主子呢?”
他在赶到太尉府时,便想着忽略门院,直接越入太尉府。
可内心强烈谴责自己这种与盗贼别无二致的行为,在心里挣扎片刻,还是停在了太尉府门口,老实敲门。
“主子在库房挑选兵器。”
小厮快速将门合上,走在前面带路。
跟着小厮走到一处屋檐下,小厮回头,说:“大人稍等片刻,我去敲门。”
余崇点头,立在原地等着,看着小厮上前敲门。
小厮敲着门叫唤半天,里面毫无回应。
滤去小厮的叫唤声,余崇耳朵一动,细细听着里边的动静,试图捕捉一点儿声响。
可里边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
安静得可怕。
余崇紧张起来,急声开口:“别敲了,里面没人。”
听到他的话,小厮止住声音,放下抵在门边的手,纳闷轻呢:
“奇怪刚刚明明还在这儿的,怎么没有了”
小厮这话,叫余崇心神大乱,脸色乍然一阵白。
令狐槿这人,遇到着急的事估计不会从门槛走过去,守门的小厮不知道也不奇怪。
定然是拿了武器后,翻墙便往琉城赶了。
心慌意乱之际,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令狐槿带着疑惑的话语,像一块浮木,给快要溺死的余崇带来生机。
余崇飞快转头,令狐槿被他焦急与怒火交加的面色吓得一惊,当即扔下手中的匕首,加快脚步走过去。
现在这个时候,余崇来找他,还这么着急,定然是知道了他的计划。
可他没有与任何人说,余崇是怎么知道的?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是先安抚好余崇。
“你别着急,我没”
令狐槿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因为余崇堵住了他的嘴巴。
属于余崇的味道席卷而来,和夏季干燥的风一起,将他团团围住。
腰身一紧,令狐槿同样伸手抱住余崇。
想亲便亲吧只要不再生气便好。
可睁开眼睛,余光透过余崇放大的俊颜,看到立在兵器库门口目瞪口呆、扣着衣角不知所措的小厮,心中一惊,将余崇推开。
唇齿分离,令狐槿低喘一口气,见余崇又要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掌心一片湿软,令狐槿心尖微微颤动,小声提醒:
“有人!”
余崇扭头向后看,库房门外空空如也,刚刚立在那里的小厮早已经不见踪影。
令狐槿放下捂着余崇嘴巴的手,“跑了。”
心情大起大落,余崇莫名有些累,松开了令狐槿。
知道余崇担心他,令狐槿心虚掺杂着心疼,没有将手松开,而是加深力度抱住他,把脑袋埋在余崇颈窝,轻声说:
“我只是随口说说,都还没有打算去琉城救陛下。”
“若是要去,一定会提前告诉你。”
说完,令狐槿又是一阵心虚。
还在气头上,余崇显然不吃他这一套,手抵在令狐槿肩膀上,将他给慢慢推开。
余崇指着令狐槿丢在地上的匕首,气极:“那这是什么?”
他气的,是证据都明晃晃甩到他脸上了,令狐槿还在骗他。
眼见瞒不过,令狐槿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我”
沉默良久,令狐槿才又开口:“对不起,不该瞒着你的。”
令狐槿早便猜到,余崇若是知道,必然要阻止他。
其实他瞒着余崇,本就是不想叫他担心。
可他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心中暗暗想着,可余崇却突然开口:“下次再如此,我便不再理你了。”
令狐槿沉默地点头。
余崇与他生气的时候,说得最狠的,好像只有这句话。
先前在玉州,追杀刺客时,余崇也是说不再理他。
看似毫无杀伤力的话,令狐槿却会认真斟酌。
其他的都好说,可是令狐槿不想余崇不理会他。
这个世界上爱他的人本就不多,若是再再失去余崇估计他再也找不到像余崇这样爱他的人了。
“救陛下有千千万万种办法,你偏偏要选这种风险最大还没什么胜算的。想要救出陛下,就得想更全面的办法。”
令狐槿若有所思,轻轻重复道:“更全面的办法”
日光洒下,落到院子中,将角落里的绿叶照得反光,令狐槿眼睛跟着发光:
“你上次救我用的那个邪术,再用一遍,去琉城把陛下救出不就成了?”
就知道令狐槿不可能有什么好计策,余崇挎着脸,没好气道:
“用不了,那次为救你,碎灵都用光了。”
“况且,你都说是邪术了还嫌先前那次摔得不够惨吗?”
令狐槿眼中亮起的光渐渐淡下去。
余崇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嫌弃之色,不禁道:“你当我是话本子里的主角呢?哪有那么厉害?”
“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话本子主角的大义,也会有做不到的事,也会自私,也会小心眼”
这是真心话。
“怎么会?”令狐槿讶异地看向他,“你已经挺厉害了。”
余崇随口顺着问下去:“哪里厉害?怎么个厉害法?”
他这话才说出口,令狐槿竟真的念念有词,认真数了起来:
“能把杂乱无章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一人能干十人的量;通经术,能教我功课;最重要的是还会用邪术将我从敌营救出”
令狐槿喋喋不休说了一堆,最后总结:“你已经比话本子里的主角还要厉害了。”
余崇一时有些失神,缓缓开口问:“你真的这样认为?”
令狐槿微一点头,思考一瞬又补充道:“虽然有的时候很气人,叫人恨不得拍桌而起,把你砸成肉饼。”
“”
余崇抹去眼中那股刚刚冒出来的动容之色,重新挎着一张脸。
不过,忽略掉后面那句,余崇心里还是有些暖的。
就勉强当令狐槿在夸他了。
以他对令狐槿的了解,令狐槿不会夸人,能这样差不多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那该怎么办?太上皇有恩于我,因为越妃和兰嫔的事,黎王殿下估计不会太在意太上皇的死活再说,黎王殿下就算想救陛下,可是如今他身在河清,也抽不开身。”
余崇看了他一眼,不由一阵感慨:“其实太上皇待谁都好,偏偏就是待男主黎王不好。”
现在这个时候,偏偏又是黎王最有望能将他救出。
“我也不知道,再想想办法吧。”
说完软声软气的话,余崇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不过,你若是再行动,一定要告诉我。”
&34;你若下定决心要去琉城,那便叫上我,我与你一同去。&34;
令狐槿呼之欲出的话卡在喉咙间,似乎对余崇说出的话有些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余崇的办事风格一直都是十分谨慎的,这种胜算渺小的事余崇打死都不会松口去干。
可现在余崇说,只要他执意要去,他便会陪着自己。
估计是他们相处久了,余崇已经被他传染了傻气。
意识到不对,令狐槿一拍脑袋。
还真是傻了,怎么自己骂自己!
见令狐槿不知暗自琢磨着什么,也不说话,埋着头盯着地面,长睫忽颤忽颤。
令狐槿不回应他,余崇便抱着臂站着等他回话。
他总觉得令狐槿还是想瞒着自己偷偷去琉城救陛下。
不知多久,令狐槿郑重点头,“我知道了,不会再想着这事了。”
见令狐槿真的放弃了这个念头,余崇轻舒一口气。
“京中的那些事务,你处理完了?”
气氛有些安静,令狐槿开口转移话题。
“没。”余崇直言道:“本来要回府继续的,听到了你这事,便什么都没来得及管,拼命跑来了。”
“要不是赵正与我说,我不来阻拦你,你现在估计都瞒着我快到琉城了”
余崇压沉语气,试图让令狐槿生出几分自责。
“是我不好,再也不会了。”
转移话题失败,令狐槿一阵唏嘘,见余崇可怜巴巴,又忍不住开口安慰。
“等等我此番决定十分隐秘,赵正是如何知晓我要去救陛下一事的?”
想到一个可能,令狐槿脸色大变,扬声道:“好啊余巍明,你叫人监视我!”
余崇被令狐槿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吓一跳,摇头:“我没有叫人监视你!”
这话怎么说怎么心虚,余崇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实话实说道:“以前确实是有过,但自从玉州回来后,我便将太尉府中的暗线全部撤回了没有再”
“变态!”
余崇被令狐槿突然蹦出的两个字砸得头昏脑胀,大声辩驳:“我是真不知道赵正是如何知晓的。”
“都说了我在从玉州回来时便已经将太尉府中的暗线全部撤回”余崇刚刚的气势重新回来:“你不是也安插了暗线在我府中?至今还未撤回,要说变态,也是你更变态。”
这回轮到令狐槿瞪大眼睛,支支吾吾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余崇挠挠鼻子:“猜的。”
“其实也不全是猜的,刚刚你的话里就暴露了一些。”
“方才你说我能把杂乱无章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一人能干十人的量,可你来丞相府,我都是在给你上课,按理说,你应该是没见过我处理政务的样子才对。”
“更别说,你能知道我一个人能干十个人的量了。”
令狐槿闭嘴不言,暗道大意了。
果然,文官的心思就是比他想的更深沉。
此事过后,令狐槿总算老实了,这些日都没有传出什么动静。
午时,余崇在书房看书,收到了琉城内乱的消息,城中一部分愿意投降的,将投降书绑于箭身之上,偷偷射到在琉城外围驻扎的大永兵营。
信中说明了投降之意,只是白纸黑字,看着毫无诚意,真假尚未可知。
现今京城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琉城离京城也并不远,若是去琉城附近查探查探或许要比待在城中焦急好。
只是这样的话令狐槿知道了也必然要去。
以他那个冲动劲儿,余崇实在不敢带他去。
况且,如今京城里只有一个小皇帝,他离开京城,万一有突发什么状况,没个人出面处理,他实在不放心。
左思右想,余崇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公子。”
看到余崇愁眉苦脸,赵正放轻脚步走进书房,“太尉大人说,邀您到丞相府门口一叙,有要事相商。”
“”余崇十分无语:“都到府门口了,叫他进来。”
赵正退了出去,良久又面无表情地回来:“公子,太尉大人不肯进来,说就在府门口等您。”
“到底什么事,偏偏要在府门口说?再去请一遍。”
赵正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辈子,他就没这么累过。他们两人拉扯,却让他一人来承担痛苦。
好在余崇良心发现,很快开口,“算了,这么来回跑的,也实在为难你。”
“放心吧,你的勤勤恳恳我都看在眼里,”从椅子上站起,理了理衣服下摆,越过赵正晃出书房,嘴里的话依旧:“会给你涨月俸。”
赵正一听,默默将白眼撤回,恭敬说道:“其实多跑几次也没关系,锻炼锻炼身体挺不错的。”
能涨工钱,多跑几次都行。谁会跟钱过不去?
短短几个月,他的工钱已经连续涨了四次,再攒几个月都够他在京城买一座带别院的房子了。
按照这个速度,买房后再攒几个月的钱,他的老婆本都有了。
赵正美滋滋地想着,快步跟上自家公子。
“对了上次太尉单枪匹马要去琉城救陛下的消息,你是如何知晓的?”
赵正想了想,说:“随春告诉我的,他叫我告诉你,说只有你能阻止太尉。”